《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苦难的少年
肥胖的瓦西里神父,身穿法衣,脖子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十字架,正气势汹汹地盯着四个男生,恶狠狠地说:“小无赖,告诉我,你们谁会抽烟?”四个男生都小声回答:“神父,我们都不会抽。”神父的脸被气得通红。“混账,都不抽,那么是谁往发面里撒的烟灰?你们马上都给我把口袋翻过来,快!翻过来!”只见其中的三个孩子乖乖地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神父仔细地检查,甚至连口袋里的每条缝都没有放过,但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他盯住第四个孩子保尔,他长着一对黑眼睛,身穿灰衬衫和蓝裤子,两个膝盖上打着补丁。“我没有口袋。”他边说边用手摸摸那已被缝住了的口袋。神父狠狠地揪住男孩的一只耳朵,把他推到走廊里,随即关上了门。被赶出来的保尔,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他两只手托着脑袋呆呆地想:妈妈在税务官家里当厨娘,每天从早忙到晚,对他又那么关心爱护,这下可怎么向妈妈交代呢?泪水不知不觉哽住了保尔的喉咙。后来,在圣经课上,保尔对地球是由上帝创造的说法向神父提出疑问,又遭到神父的一顿毒打。第二天,妈妈来向瓦西里神父求情,希望他能让儿子继续在学校读书,可那个凶狠的老头就是不答应。无奈,妈妈只好把保尔领到车站食堂,在那里给他谋了一份差事。车站食堂的老板已过中年,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他朝站在旁边的保尔瞥了一眼:“他几岁了?”“12岁。”妈妈回答。“好,让他留下吧!条件是这样:每月8个卢布,当班的日子管饭。干一天一夜,回家歇一天一夜,可不准偷东西。”“绝不会的!绝不会的!我保证。”妈妈慌忙说。“那今天就上工吧!”老板回头对那个站柜台的女招待喊道:“齐娜,把这个新来的小伙计领到洗碗间去,让弗罗霞给他派活,顶格利什卡。”洗碗间里的桌子上盘碟刀叉堆成了小山,几个女工肩头搭着毛巾,不停地擦洗。有个比保尔稍大一点、红发蓬松的男孩正在两个大茶炉跟前忙活着,他叫克利姆卡。齐娜径直走到一个洗碟子的女工跟前,扳着她的肩膀说:“弗罗霞,瞧,给你们派了个新的小伙计,顶格利什卡的。该干些什么,你给他讲讲。”齐娜指着这个叫弗罗霞的女工,回头告诉保尔:“她是这儿的领班。她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说完,转身回小吃部去了。“知道了。”保尔轻声回答。弗罗霞擦擦头上的汗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然后卷起从胳膊上滑下来的衣袖,用异常悦耳浑厚的嗓音说:“弟弟,你干点杂活儿。就是这口大水锅,你清早就把水烧开,让锅里一直有开水。当然,柴也得劈。还有这两个大茶炉,也得由你照管。然后,太忙的时候,再擦擦刀叉,倒倒脏水。活不少,可真够你忙的。”这时洗碗间的门开了,三个堂倌都捧着一大把用过的盘碟刀叉走进来。其中一个名叫普罗霍尔的人对大家说:“抓紧干活!12时的车眼看就到,你们却还慢腾腾的。”他看见了保尔,问:“这是谁?”“新来的。”弗罗霞回答。“哦!新来的。喂!这么着,”他的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保尔的肩上,把他推到大茶炉跟前,“这两个大茶炉,你得一直照管着。瞧瞧,一个没火了,另一个也冒烟了。今天饶你一回,可明天要是再这样,准叫你吃耳光,懂吗?”保尔一声不响,赶忙动手烧茶炉。他的劳动生涯就是这样开始的。他明白,在家里可以不听妈妈的话,在这儿却是不可以的。因为真像斜眼普罗霍尔讲的那样:不听话就吃耳光。他把大肚子茶炉烧得旺旺的,然后,他提起脏水桶,飞快地跑出去,倒进污水池,接着他往大水锅底下添柴,他把湿毛巾搭在火烫的茶炉上烘干……总之,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深夜,当他走到下面的厨房里时已经精疲力竭了。
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保尔感到自己成了个大人,用辛勤的劳动赢得了休息权。他回到家,看见妈妈正在院子里烧茶水。她一见儿子,慌忙问:“怎么样?”“挺好。”保尔回答。他从开着的窗户里,看到了哥哥阿尔焦姆宽阔的脊背。“怎么,哥哥回来了?”他问,心里不免一阵发慌。“昨天回来的,留下不走了。
要在机车库干活。”保尔怯生生地推门进屋。他有点儿怕哥哥。“你大学毕业了,满肚子学问了,现在干着洗盘碟的活儿,是这样吗?”阿尔焦姆问。保尔低头不语,两眼盯着一块裂开的地板,地板上有一颗露在外面的钉子头。
阿尔焦姆从桌旁站起来,走进厨房。“看来不会挨打。”保尔松了口气。喝茶的时候,阿尔焦姆对保尔说:“弟弟,你应该学一门手艺。这会儿你还太小,一年以后,也许机车库能收你。我已经转到这里干活,妈妈再也不用去当佣人了。不能再让她见到什么样的混蛋都弯腰了。保尔,你要争气。”车站食堂白天黑夜不间断地营业。这是个枢纽站,五条铁路线在这儿交叉。车站里总是挤满了人,只有深夜,在两班车的间隙,才能安静两三个小时。保尔在这里干了两年。在这两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洗碗间。厨房是个大地下室,20多人在里面干活。
10个堂倌从大堂到厨房,来回奔忙。保尔的工钱,已经从8个卢布加到10个卢布。两年来,他长高了,也结实了,当然,也吃尽苦头。在厨房里当下手,烟熏火燎地干了半年,又被撵回洗碗间。在食堂最忙的时候,他端着托盘,一跨四五级,跑到下面的厨房,随即又往上跑。每天夜里,等到两个大堂都消停下来,堂倌们就聚集在下面厨房的储藏室里赌得昏天黑地。保尔知道,他们每个人当班干一天一夜,捞到的小费就有几十个卢布。保尔心想:“我哥哥阿尔焦姆,是头等的钳工,一个月才48个卢布。”夜晚,厨房的角落里、食堂的仓库里,经常发生一些事情。保尔对这些事情已经不感到惊讶。他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洗碗女工和女招待,如果不肯以几个卢布为代价,把身子出卖给有权有势的人,那她们是干不长的。在这两年里,保尔看到了社会最底层的肮脏世界,那股霉烂味儿扑面而来。他从心里憧憬着一个未知的清新世界。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一月,天气非常寒冷。保尔做完一班后打算回家,可不见接班的来。保尔去找老板娘,说他已经下班,该回家了。老板娘偏不让他走,要他继续当班。他实在很累了,但只得留下,于是又连续干了24个小时。夜里,他已经精疲力竭,可还得灌满几锅水,好赶在时的火车进站前把水烧开。保尔拧开水龙头,不料没有水流出,估计是水塔不出水。他把水龙头开着,自己倒在柴堆上歇会儿。谁知困倦不堪的他睡着了。几分钟后,水龙头“咕嘟咕嘟”响了,水流进水槽,漫溢出来,顺着瓷砖流淌到洗碗间的地板上。跟往常一样,这段时间洗碗间里连人影儿也没有。水越来越多,漫过地板,从门底下流进了大堂,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流到旅客们的包袱和箱子底下。直到一个睡在地板上的旅客被水泡醒,人们才赶紧扑向各自的行李。顿时,大堂里乱成一团。水却还在流,越流越多。斜眼的普罗霍尔闻声赶来,跳过积水,奔到门前,使劲地推开门。屋里被门挡住的水便“哗”地一下,全涌进了大堂。叫嚷声更高了。几个当班的堂倌跑进洗碗间,普罗霍尔扑向酣睡的保尔。可怜的保尔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被打得眼冒金星,浑身剧痛难忍。他挨了一顿痛打,一步一瘸地回了家。早晨,阿尔焦姆看到受伤的保尔,他皱着眉头,听保尔把被打经过说完。“打你的是谁?”阿尔焦姆瓮声瓮气地问。“普罗霍尔。”“好,你躺着。”阿尔焦姆披上羊皮袄,一言不发,向车站食堂走去。他来到洗碗间,向洗碗女工格拉莎问道:“我要见堂倌普罗霍尔,可以吗?”“他马上就来,请等一等。”这个魁梧的男人朝门框上一靠,说:“好,我等一会儿。”一会儿,普罗霍尔端着一大堆杯盘刀叉,一脚踹开门,走进了洗碗间。“这就是普罗霍尔。”格拉莎说。阿尔焦姆跨前一步,一只手重重地按住斜眼堂馆的肩膀,目光逼视着他问:“你凭什么打我的弟弟保尔?”普罗霍尔想把肩膀挣脱出来,但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跌倒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然而第二拳更厉害,打得他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当晚,阿尔焦姆被关进了宪兵队。六天以后的晚上,阿尔焦姆回来了。妈妈已经睡下。阿尔焦姆走到坐在床上的保尔跟前。“怎么样,弟弟,好点了吧!”他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又说,“没关系的,以后你到发电厂去干活。我已经替你讲好了。在那儿,你还能学到一门手艺。”保尔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哥哥的大手。就这样,他终于从黑暗的车站食堂里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