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战场受重伤 1
保尔走后的一个炎热的白天,保尔的妈妈挎着小包袱从车站往家里走。到家后,大儿子阿尔焦姆把保尔的事情告诉她,她一边听,一边伤心地哭着。
此后,她每天给红军洗衣服,战士们设法给她弄到了一份口粮。有一天,将近黄昏的时候,阿尔焦姆迈着比平常更快的步子从窗前走过。他一推开门就喊起来:“保尔来信了!”
信上写着:
阿尔焦姆,亲爱的哥哥:
告诉你,好哥哥,我还活着,虽然并不十分健康。我大腿上挨了一枪,不过快治好了。
医生说,没有伤着骨头。
别为我担心,会完全康复的。出院以后,也许能得到假期,到时我一定回家一趟。
现在我是骑兵旅的一名战士。我们旅长科托夫斯基的英雄事迹你们一定听到过,我对他十分敬佩。
妈回来没有?要是她在家向她热烈地问候。让你们操心了,请原谅。
哥哥,请你到林务官家去转告一下这封信的内容。
你的弟弟
保尔的妈妈泪流满面。
小儿子真粗心,连所住医院的地址都没有写上。
保尔·柯察金转战在祖国各地,已有一年了。这期间,他乘着机枪车或炮车奔驰,骑着被砍掉一只耳朵的灰马冲杀。他已经长大成人,也更结实了。
他的皮肤曾被沉甸甸的子弹带磨出鲜血,现在已经愈合,可是让步枪皮带磨出来的硬茧却蜕不掉了。
这一年里,保尔目睹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事情。他同成千上万个战士一样,虽然穿得破、吃得差,胸中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烈火。
保尔只有两次不得不暂时离开革命风暴。第一次是因为大腿受了伤;第二次是得了伤寒,高烧不退。
篝火闪动着红红的火舌,褐色的烟柱袅袅上升。战士们围成一个扇形,他们的脸被篝火映成了紫铜色。篝火旁边,有几只军用饭盒放在蓝色的炭灰里。
饭盒里的水正在冒泡。
突然,燃烧着的木头底下,一条火舌像贼似的蹿出来,在一个战士的乱头发上舔了一下。那个战士正埋头看书呢!他急忙闪开,不满地咕哝一句:“讨厌!”
有个年纪大些的红军战士,借着火光检查完步枪的枪筒,扯开粗嗓子说:“瞧,这小伙子都看得入迷了。”
“喂,保尔,把你读的东西也给我们讲讲吧!”
保尔微笑着说:“这确实是本好书,我一看就舍不得放下了。”
一个翘鼻子的青年战士好奇地问:“书里写的是什么人哪?”
班长也说:“保尔,你就挑几段精彩的,念给大伙听听吧。”
“念哪!保尔,念吧!”周围都喊起来。
保尔把马鞍搬到火堆跟前,坐在上面,然后把厚厚的书放在膝盖上打开。
“同志们,这本书叫《牛虻》。我是从营政委那儿借来的。我读了很感动。只要你们安静地坐着,我就念。”
“快念吧!闲话少说。没人会打断你的。”
保尔看了看大家,大声地念了起来。最后几页念完了,保尔放下书,望着篝火,沉思起来。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牛虻的死使大家的心都受到震撼。
“一个悲壮的故事。”一个战士打破了沉默。
“看样子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本来是没法忍受的痛苦,可当他是为理想奋斗的时候,他就能够忍受这一切。”另一个战士接着说。
“知道为什么而死,人会产生一股力量。我认识一个小伙子,叫波莱卡。白匪在敖德萨把他包围的时候,他满腔怒火地向整整一个排的匪军冲过去。没等敌人的刺刀够着他,他的手榴弹就在脚边爆炸了。他自己粉身碎骨,但周围的白匪也给炸倒了一大片。咱们的同志中间,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多着呢!”骑兵侦察员们睡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第二天,保尔侦察回来,把马拴在树上。他把刚喝完茶的克拉梅尔叫到跟前,对他说:“指导员,我想转到骑兵第一集团军去,你看怎么样?他们准是快有大仗、恶仗要打了,咱们却老在这儿闲着。”
克拉梅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转过去?你把红军当成什么了?是电影院?真不像话!”
“反正都是打仗,有什么关系呢?”保尔打断了他的话,“我又不是开小差往后方跑。”克拉梅尔一口拒绝了他的要求。
保尔声音不大,却十分执拗地说:“我要到布琼尼的骑兵部队去,这个主意不会变。”
第二天傍晚,篝火旁边已经看不到保尔的影子了。
在邻近的小村庄里,土丘上聚集着一群骑兵,他们围成大圆圈。布琼尼部队一个健壮的战士坐在机枪车的后面,拉着手风琴。
一个剽悍的骑兵,穿着肥大的红色马裤,正在圈子里跳狂热的戈巴克舞。手风琴拉得很差劲,节拍混乱,以致那个跳舞的骑兵托普塔洛老是跳错步子。
“可惜库利亚布卡被匪兵砍死了,”一个黑脸战士说,“他才是第一流的手风琴手呢!”
保尔也站在人群里,听到这话,就挤到机枪车跟前,把手放在手风琴风箱上。手风琴顿时不响了。
保尔伸手握住手风琴的皮带,说:“来,我来拉一会儿。”
手风琴手迟疑地把皮带从肩上松下来。
保尔把手风琴放在膝盖上,然后使劲儿一拉,风箱像扇子似的张开了。保尔的手指娴熟地在琴键上疾速滑动,立刻奏出欢快的舞曲。
保尔的琴拉得真不错,战士们不愿意放走这样一个出色的手风琴手,集体提出要求,于是,保尔就被编入了这个连队。
骑兵师从俘虏的口中了解到,波兰有一个集团军司令部设在日托米尔。骑兵师决定拿下这个重要的铁路枢纽和行政中心。
1920年6月7日拂晓,骑兵师向日托米尔进发了。快到日托米尔了,骑兵摆开扇面似的队形,快马加鞭,冲杀过去。阳光下,马刀银光闪闪。惊慌失措的波兰军几乎没有抵抗就一下子土崩瓦解了。
骑兵师拿下了日托米尔,战士们打开城里的监狱把被波兰白军囚禁的5071名布尔什维克和2000名红军政治工作人员全部解救了出来。对于骑兵师的战士们来说,这些得救的人比任何战利品、任何胜仗都要宝贵。
有一个脸色蜡黄的政治犯,喜出望外地跑到保尔跟前。他是保尔的老乡,是舍佩托夫卡一家印刷厂的排字工,叫萨穆伊尔。他对保尔讲述了不久前在故乡发生的流血事件,他的话像熔化了的铁水,点点滴滴都落在保尔的心坎上。
“那天夜里,我们一下子都被逮捕了。无耻的奸细出卖了我们。我们全部落入了宪兵队的魔爪。
“保尔,有好些人你是认识的。瓦莉亚,谢廖沙的姐姐;县城里的罗莎,还是个女孩呢!才17岁;还有萨沙,也是我们厂的排字工。瓦莉亚直到最后一分钟,还是坚强不屈。她们死得都像是真正的战士。
“唉!保尔,最后几天的情景我真不愿意讲,军事法庭判处瓦莉亚和另外两个同志绞刑,其他同志全部枪决。判决以后,我们都被关在一起。后面的街上架起了机枪。周围地区的宪兵队都调来了。我们站在绞架旁边,默默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瓦莉亚和另外两个判绞刑的同志被押出了监狱。瓦莉亚在中间,她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那两个同志搀扶着她,一起挽着胳膊走。侦缉处长显然看不顺眼,上前推了她们一下。瓦莉亚说了句什么,一个骑马的宪兵立即扬起马鞭,朝她脸上狠狠地抽去。
“这时候,人群中有个女人惨叫一声,不顾一切地要闯过警戒线,冲到三个人跟前去。但宪兵抓住她,把她拖走了。大概那就是瓦莉亚的母亲。瓦莉亚走近绞架的时候,带头唱起了歌。只有视死如归的人才会如此慷慨激昂地歌唱。
“鞭子不断地抽到她们身上,但她们都好像感觉不到一样。宪兵把她们打倒在地,像拖口袋一样拖到绞架跟前。草草念完判决书,就把绞索套上她们的脖子。这时候,我们高唱起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他们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扑来,我只看见一个匪兵用枪托把支着平台的木桩撞倒了,咱们的三个同志就全让绞索给吊了起来。我们也准备就义了,但这时候他们宣读判决书,说将军大人开恩,把我们当中九个人的死刑改为二十年苦役……三位同志的尸体被整整吊了三天,匪兵在绞架旁日夜看守着。后来就地掩埋了,但是绞架一直竖在那儿。”
萨穆伊尔不做声了,目光凝视着远方。保尔也陷入悲愤之中。街上传来震耳的集合号声,惊醒了保尔。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萨穆伊尔!咱们到外边去吧!”
骑兵押着波兰俘虏,从大街上走过。团政委站在监狱大门旁边,在军用记事本上写了一道命令。
“给你。”他把纸条交给矮壮的骑兵连长,“派一个班,把俘虏全部押走,受伤的给包扎好。送到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就让他们滚蛋吧!你得注意,绝对不允许打骂俘虏。”
保尔骑上战马,回头对萨穆伊尔说:“你听见没有?他们绞死了咱们的同志,咱们倒要把他们送回敌人那儿去,还不许打骂!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团长回过头来盯了他一眼,保尔听见团长好像在自言自语,口气却十分严肃:“虐待解除了武装的俘虏是要枪毙的。我们不是白军。”
保尔默默地说:“明白了,绝不能让红军的旗帜沾染上污点。”
经过浴血奋战,红军又一举攻克了别尔季切夫。此时,白军腹背受敌,只得兵分两路,放弃基辅,仓皇逃跑,企图冲出钢铁包围圈。
战事的发展如暴风骤雨般迅猛,天天捷报频传。不久,骑兵第一集团军又发起强大攻势,夺取了罗夫诺。
这天,旅长派保尔到停在车站的铁甲列车上去送公文,在那里他竟遇见了哥哥。
“阿尔焦姆,哥哥!”
满身油垢的火车司机,像大熊一样抱住年轻的红军战士。
“保尔,小鬼!原来是你呀!”
铁甲列车指挥员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场面,车上的炮兵战士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