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写长江的书很多,但这本介绍长江流域自然与人文历史的图书《只有一条长江》(重庆出版社2025年8月出版),突破了传统地理书的书写范式,从“科学探索、生态观察、人文积淀与历史遗存”四大维度,对长江文明进行了一场立体重构。
全书以地理流源为纬,工笔细描画出长江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之姿;又以史脉文脉为经,微言大义讲出长江亘古通今、穿越时空之魂。全书经纬纵横,包罗万象,展尽地理之盛、人文之萃、时空之变。书中既有对三峡地质演变、鄱阳湖湿地生态等自然地理的科学记录,也收录了大量考古发现、水利工程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等研究成果。正如书中所述:“长江并不只是一条自然的河流,更是连接古今的纽带、沟通中外的桥梁。”这条奔流不息的江水,既见证了神州大地的沧桑变化,也滋养着流域内世代儿女的繁衍生息。
我是一个出生并成长在北方的重庆人,关于长江的记忆如吉光片羽,它们断续、零碎杂糅在我的生命记忆里,少有机会直观其壮阔,从未奢求能一睹其全貌。而这本《只有一条长江》却用不长的篇幅弥补了我这份缺憾。当我一页页捻过,书中一幅幅宏大的图片伴着娓娓道来的文字,令我震撼之余,也泛起我思绪的涟漪。
关于长江,我依稀记得一些事。
那是我小时候外婆讲的一个故事:时逢年关,她带着我的母亲赴成都探亲,返程坐火车回家。上世纪70年代末,驰骋在成渝铁路上的还是那种冒着滚滚黑烟的蒸汽机车。一路上多洞隧,每当车头冲入洞中,也便将那黑色的“鼻息”一股脑吐在狭仄的隧道内,随着扰流卷入车厢。待到再见光明时,车厢里逐渐现出一张张垢面,夹杂一声声咳嗽。年幼的母亲被呛哭,泪水融了颊上的浮尘,花了脸。外婆便抱起她哄道:“幺妹,莫哭。你看窗外,马上就到朱杨溪站了,马上就看到长江了……”每当此时,妈妈便如会触电般倏然敛声、痴望。
我后来问母亲:为什么听见“长江”就不哭了?
“一想到要看见长江了,好兴奋啊!”母亲回忆道,“我至今仍记得,车到朱杨溪,拐一道拐,一方粼粼的江面便映在那车窗里。一路穿山越岭,到此豁然开朗。那时我最爱长江了,这也是我关于长江最难忘的记忆。”
想必生长在长江边的人们,心中都藏有一段关于长江如此这般的故事。诚如书中所言,“长江和众多支流的故事,既是‘江’与‘山’相遇的故事,也是城市记忆和未来相互激荡的故事。”所以,长江只有一条,但也未必不会有千千万万条——那千千万万条是流淌在万千受其恩泽的人们故事里的长江。
如今,外婆已离开我们多年,退休返渝生活的母亲也早已年过花甲,人生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当母亲戴上老花镜,翻看我送给她的《只有一条长江》时,关于长江的许多往事,她竟依然如数家珍。在母亲的那些关于长江记忆里,饱含着对亲人、故乡和这条大江的深情。
于是,我问母亲,想不想再去看看朱杨溪?
10月秋末的一日,我带着母亲和这本关于长江的书,踏上了寻找朱杨溪站之旅。导航“江津区朱杨溪站”,道路却断在了离该站显示距离100米但实际垂直海拔300米的地方。无奈只得停车和母亲步行往下寻去。按图索骥,我们穿过一个镇子,起初散见几户人家;越深入,竟阒无人迹,四处皆荒废倾圮的房屋残垣。终于在一个没有遮蔽的梯坎上,我远远看到了母亲记忆中那“粼粼的江面”。
好不容易下到位于江边的朱杨溪老站,坐在无人值守、空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母亲说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没变的是这江、这站,以及那幅挂在候车大厅正中、凝固在时间里的“全国铁路示意图”。窗外偶尔几声由近而远的汽笛声,提示着尚有寥寥几趟班列经过,似乎也将母亲的那些往事带远。
朱杨溪站因长江航运和成渝铁路而兴起,也因为高铁时代的来临而没落。朱杨溪在变,城市在变,时代也在变,唯独从它们身旁流过长江,却始终一念向海,奔涌不息。于是我又想起书中的一句话:“长江最后的心事,就是要以数千年积淀的底蕴,融入时代的潮流,以广博恢宏的胸襟,通过大海,去拥抱更大的未来。”是啊,在江涛与时光的共鸣中,我们寻回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故事,让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感动,也随大江奔向未来。
从唐古拉山的冰川融水,到三峡工程的宏伟篇章;从可可西里的野性生灵,到玉树人守护家园的动人故事;从三星堆的神秘遗迹,到朝天门码头的市井繁华……读者可如亲历者般,从源头一路行至入海口,横跨11个省市,收获丰富的地理知识与人文积淀。
感谢《只有一条长江》,它不仅帮助我们找到了那份对祖国壮丽山河的深切眷恋,更唤醒了我们每个人心中关于长江的别样情愫。唯愿更多人翻开此书,于字里行间,于记忆深处,找回那条曾在我们记忆中流过的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