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收割》 | 第二部分 迈克尔之死 19 1961年11月

埃利奥特·艾里索方描述的他在卡特琳娜飞机上的有关迈克尔失踪搜寻的经历，即是当时大多数搜寻场景的一个缩影。他事实上并未踏上阿斯马特的土地，只是藏身于铝制机身里在阿斯马特上空盘旋。他注视着这片对他来说致命且令人生畏的土地。读他的信件不免令人生奇，人类如何能生存在他描述的这样的世界。他描述下的这个世界几乎不适宜人类居住：海里满是鲨鱼，海滨泥泞不堪，人们摔进去就无法起身。在这之前，不曾有一个记者去过阿斯马特的任何区域，甚至连阿加茨也没去过。纳尔逊和玛丽也从未在类似地方过夜。

对马老奇、霍兰迪亚和阿姆斯特丹的荷兰官员而言，对洛克菲勒家族和报道这起悲剧事件的记者而言，迈克尔仿佛是消失在一个巨大的泥潭。面对这样一个条件如此恶劣且地势偏远的环境，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迈克尔就这样消失了。人们看着这里的淤泥、沼泽和丛林，心中思索着：何人能在这里生存。虽然那些世代生活在淤泥里的阿斯马特人，他们能自由行走于泥潭，不惧怕海洋和所有的鲨鱼，但西方人却实难做到。迈克尔也许遭致了鲨鱼的吞噬或由于疲倦而溺水，这就是官方对迈克尔死因作出的推测。这个死因简单明确，也符合西方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个死因对荷兰政府也是有利的，他们希望让外部世界相信，新几内亚的人都是热心的未来世界的公民，而并非石器时代的食人族。

但是，有几个重要的证据对上述官方宣布的致死原因提出了质疑。其一，鲨鱼很少攻击人类。尽管迈克尔有成为鲨鱼猎物的可能，但我在阿斯马特从未听说过鲨鱼食人事件。这种动物从未在他们的雕刻或符号里出现。其二，迈克尔的腰上系着一根绳子且套有两个油罐，人们在距离迈克尔失踪地150英里（240公里）之外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油罐，却未见任何绳子的踪迹。其三，海王星飞机在迈克尔游走的次日就展开了搜寻，但他们并无丝毫发现——未发现一块人肉或油罐残体。

如果迈克尔是因疲倦溺水而亡，试验证明，通过系在他身上的漂浮油罐的搜寻，海王星飞机的雷达应该可以找到他。他的尸体也许会被鲨鱼撕咬，但不会被整个吞食。更重要的是时间问题，搜寻队在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工作，他又如何能以人间蒸发般的速度消失。

海王星飞机的雷达应该能够探测到他，至少，能探测到他尸体的一部分以及他的漂浮辅助物。

综上，他被鲨鱼攻击并吞食且未留下任何痕迹的概率极低。

与空中的观察相比，在地面上的一切观测则大不相同。迈克尔失踪那天，范克塞尔和冯·佩吉都在等着与其会面。冯·佩吉在阿奇村等待迈克尔，范克塞尔在最南方的巴西姆村等待迈克尔。11月19日，两人都听到了飞机引擎的声音，这在阿斯马特非常罕见，他们抬头看见了盘旋在蓝天的海王星飞机。他们两人都在洛克菲勒失踪的第二天早上收到了电报。范克塞尔立刻派出了助理加布里埃尔（Gabriel）展开搜寻工作。加布里埃尔是受过洗礼的阿斯马特人，跟他已有多年时间。他让加布里埃尔划独木舟沿着海岸线往北去尤塔河和奥茨詹内普村提醒附近的村民们注意，请他们保持关注。加布里埃尔未发现任何异常，只看到了尤塔河口有两个年轻男人。

范克塞尔紧随其后，他于11 月20 日下午4点抵达了尤塔河。

奥茨詹内普村就在3英里（4.8公里）外的内陆地区。村民们通常会在这个时间沿着尤塔河上下航行，在河口打鱼。但那天下午颇显不同，随着太阳西沉，除了绿色的史前植物般的聂帕榈、蓝色的天空和银棕色的河流外，几乎看不到人。往常忙碌的河流显得如此平静，范克塞尔在法雷奇河河口一个临时营地扎营过夜。

荷兰官员们正在阿斯马特展开搜寻，阿斯马特人从各个村庄里蜂拥而出，在海岸和河流上四处搜寻。范克塞尔联系上了“塔斯曼”号，“塔斯曼”号正沿着海岸前行。同时，加布里埃尔几乎全天航行在尤塔河上，他沿着海岸向南航行到了法吉特河。尽管许多村民参与了搜寻，但范克塞尔未看见一个村民来自奥茨詹内普村。

很难知道，在阿斯马特人的眼中，这种疯狂的搜寻意味着什么。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钢铁轮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飞机和白人。至于失踪者是谁？洛克菲勒家族是什么？已变得毫无意义。他们只知道一个白人失踪了。

随着时间逝去，搜寻行动的强度逐渐增大。直升机也加入了进来，阿斯马特从未有人见过这种装备。一些人见过高空中的飞机，却从未见过直升机。皮里马蓬、阿加茨以及阿曼纳姆凯村的少数人见过卡特琳娜飞机在水面降落，但大部分人从未近距离看到过这种奇特的鬼神之舟。直升机均装配了浮筒，里面坐着来自澳大利亚军方的飞行员。他们在空中突然出现，降落在村庄边上的河流里。直升机的旋翼轰隆作响，刮起了80节的狂风，卷起了由水、树枝和残渣组成的云雾。村民们恐惧地逃进丛林，大声尖叫。考虑到阿斯马特人对外来者抱有的谨慎，那些直升机飞行员几乎没有发现他们也199就不足为奇了。11月27日是纳尔逊在马老奇的最后一天。范克塞尔的助理加布里埃尔坐着一架直升机飞到了奥茨詹内普村。一如既往，村民们看到这架机器后倾巢而出躲进了丛林。加布里埃尔追进了村庄后面的丛林，阿吉姆和芬终于现身了，他们说自己对迈克尔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加布里埃尔再次注意到，这个村庄里仍然没有任何人在帮忙搜寻。

在阿奇村，冯·佩吉看到一艘艘轮船、一架架直升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然后，阿斯马特安静了下来。直升机飞走了，海王星飞机停止了盘旋，“塔斯曼”号和“团结”号回到了常规的巡逻任务。在阿奇村，冯·佩吉等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让村民们去丛林采集西米。然后，他也开始了奔波。他的第一站是乔（Jow）村，那里的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常。

第二天，冯·佩吉划着独木舟前往远处的奥马德塞普村。天气湿热，但他很开心能从阿奇村出来，很开心终于可以将搜寻洛克菲勒的任务抛在身后，很开心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常规日程中。他大约于中午时分抵达了奥马德塞普村。

“有几个男人想与你见面，”他的传道员说，“他们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让他们来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