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十八梯》 | 第二十四章
六日,隧道发生惨绝人寰的惨案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陪都,士农工商无不义愤填膺,舆论一片哗然。临时参议会在议长康心如的召集下开了紧急会议。会上,群情激愤,说及几个洞口的惨状,有人当场痛哭失声,议员们纷纷要求上南山面谒委员长,痛陈民众所遭受的巨大苦难。
康议长几次站起来制止,才把会场内激愤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说:“民众遭此大难,吾等感同身受,决不能不了了之!此时,我们必须要拟出几条条陈来,才好向委员长面呈。大家议论一下,拟出来之后,我愿即刻上南山,痛陈民情,请委员长解陪都百姓倒悬之苦!”
于是乎,你一言我一句,当场拟出了四条:一、肇事之原因及真实情况,请市政府速查明,报告本会。二、肇事责任究竟属谁,应请政府严加惩办。三、请市政府严加注意,今后勿再有此事发生。四、善后办法及死伤者抚恤,请政府从优办理。
书写成文后,康心如和几个议员立刻驱车上了南山。
官邸内一片清凉幽静。委员长在客厅会见了康心如等人,看了他们递上的条陈。委员长慢吞吞地说:“我已于昨日夜间知悉了此事,同诸位先生是一样的心情,万分震惊,万分震怒。中正正欲前往出事地点去看望民众,慰问死难者遗属,你们既然来了,就一同前往吧。”
议员们都愿意同委员长一起去往现场看视,很快,几辆车前前后后地驶出官邸,下了南山,直奔较场口而去。
中午,清理隧道内尸体的防护团和防空司令部工兵营的官兵还在紧张地工作,两辆军车开到,荷枪实弹的宪兵从卡车上跳下,驱散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然后,端着枪警戒。少顷,几辆雪亮的福特轿车开来,停在了中兴路路口。最高国防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他脸色阴沉,抿着嘴唇,向四周看看,然后,大步走向了演武厅洞口。
洞口堆积了一大堆尸体,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从洞里还不断地有尸体被运送出来,死者面目狰狞,令人不忍直视。
委员长手持拐杖直挺挺地站着,稀疏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看了一阵,他什么也没有说,在重庆市市长吴国桢的引导下,又去了石灰市洞口。跟随而来的临时参议会的议员们一窝蜂地赶紧跟上。
在十八梯洞口,死难者更是为数众多,从洞里拖出来的遗体码了几摞,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有的儿童看上去还不足一岁,仅在十八梯洞口一处,就有几十个稚龄儿童不幸罹难。
有个姑娘正在石梯上抚尸痛哭,她面前躺着的死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衣衫凌乱,额头上血肉模糊,眼睛凸出,一头乱发带着血渍,披散在她的额上,一只手里紧紧地抓住一块蓝布,大概是从别人身上扯下来的。
委员长走下阶梯,在姑娘的身边停下了脚步。他弯下腰,和蔼地问道:“姑娘,她是你的什么人?”
姑娘泪眼模糊,也没有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人,只依稀地看见他身后跟了许多随从,应该是个大官。她呜咽着说:“是我的妈妈。”
委员长无声地叹息,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方雪白的手绢,递到了姑娘的手边:“拿着,擦擦眼泪。”
那个姑娘迟疑了一阵,把手帕接了过去,同时又放声大哭:“妈妈耶,妈妈耶,我的妈妈耶,你啷个不说话嘛,你啷个不理我了嘛!”
蒋委员长弯下高大的身体,拣起旁边不知谁落下的一件衣裳,轻轻地盖在死者的脸上,同时轻言细语地对那个姑娘说:“天气这么热,你也不要再哭了,要伤身体的。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再哭她也不能活过来了,对不对?赶快把她接回家去,给她把丧事办了,这才是要紧的。”
姑娘边哭边说:“我一个人,弄不动她。”
“你的家住在哪里?”
“老衣服街。”
“不远吧?”
“不远。”
委员长拍拍姑娘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招来了侍卫长:“你带两个人,帮这个姑娘把她的母亲送回家去。”
侍卫长一个立正:“是。”
“快去吧。”
议员们亲眼见到委员长抚恤安慰死难者的家属,都深为感动。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也已消了大半。
回到黄山官邸,委员长顾不得休憩,立刻召见了重庆防空司令刘峙、副司令胡伯翰和市长吴国桢,询问了解“六五”惨案的来龙去脉。
亲眼看见了隧道内外遍布死尸,委员长心情无比沉重,脸色阴沉:“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死了这么多的人?!左营街防空洞就闷死过人!你们一点也不接受教训,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刘峙小心翼翼地说:“委员长,主要是因为日本人空袭时间太长,从下午六点开始,分三批次轮番轰炸,一直炸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时间长达五个多小时。引起洞内缺氧,死亡的人多是因为窒息而死亡的,其他的,死于互相践踏。”
副司令胡伯翰说:“昨天进入较场口隧道的人也较平日多得多,据粗略估算,可能涌进去了一万余人。”
“我听说有许多尸体无人认领,这不是全家都死了,死绝户了吗?!咹,你们说说吧。”
几个人都垂着脑袋不开腔,表情十分沉重。
蒋委员长把拐杖在地上顿顿:“不是让市民都疏散出去吗,政府还拿了一大笔钱给他们做生活费,怎么城区还有这么多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委员长把愤愤的目光投注在市长吴国桢身上,等着他回答。
吴国桢低着头说:“有些疏散出去的人傍晚的时候回了城区,谁知道空袭突然来了,来不及找别的防空洞,就都涌进了较场口隧道。加之昨天是礼拜六,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也都进了大隧道。”
“隧道平日里能容纳多少人?”
胡伯翰看看刘峙,见刘峙没有作答的意思,就说道:“报告委员长,隧道全长约四百三十八米,宽度约为二点五米,以滞留防空洞二小时每人所耗费空气量计算,隧道最大容量应为五千人左右。”
“五千人?进去一万多,也不应该闷死这么多的人啊!”委员长痛心疾首地说,“日本人的轰炸,已经给陪都人民造成了重大的伤亡。为了躲避轰炸,一下子又死了这么多!我去看了现场,简直是惨不忍睹,真正是尸山血海!几个洞口尸积如山,个个惨不忍睹。夫人听说了,更是彻夜不眠,再三地说,一定要找出原因,找出罪魁祸首,严加惩处,给死难者一个交代,给陪都人民一个交待。”
吴国桢站了起来,俯首低头:“峙之无能,领导无方,以至于造成了如此严重之后果,深感愧疚,又使得委员长和夫人不安,更是罪孽深重。不过事出有因,也请委员长体察。”
委员长点点头:“峙之,你坐下,有什么话慢慢地说,我也知道你们做事还是尽心的,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并不能全都怪罪到你们头上。听说你第一时间去了隧道,说说你看到的情况吧。”
吴国桢坐下,深吸一口气,说道:“峙之昨日率部下去了较场口隧道,三个洞口,都有大量的尸体搬运出来,十八梯洞口堆积的尸体最多,栅门一开,就看见一座尸体垒成的山,把洞口都完全堵住了,也造成洞内更加缺氧。而门口的人大多是因踩踏挤压而死,死状惨不忍睹,石灰市死者较十八梯为少,但也是堆积如山。演武厅洞口最少,大概有几十具。”
“我听说洞里发生了骚动,有这回事吗?”
吴国桢回答:“确有此事。”
“是怎么引起的?”
吴国桢坐直了身体,徐徐道来:“卑职曾向侥幸逃生的人问起过,他说,因为洞里的人太多,两边的长条木凳上坐满了人,其余的人只有站立,挤得难以立脚,空气越来越稀薄,所有的人都觉得又热又闷,呼吸困难,苦不堪言,因为氧气少,洞里的几十盏油灯先后灭了,小孩子开始啼哭,有的大人也开始烦躁不安,甚至有人拿刀向自己身上乱砍。有人抓住身边人的手乱咬乱啃。实在难以忍受下去,好多的人就挤向洞口,想逃离隧道。”
“为什么不开开门,咹?让这些人疏散出去,如果出去了一些人,就不会有如此之大的伤亡了!”
“门口有防护团把守,按照规定,空袭期间,栅栏门必须上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待空袭警报解除,方能打开。因为那时日机尚在城区上空轰炸,守在门口的防护团也不知道洞里的情况,因而拒绝开门。洞里的氧气此刻更加稀少,里头的人像疯了一样,拥向门口,前头的人倒下,被无数双脚踩踏,后面的人又冲上来,踩着前面的人的尸体向门口拥挤,一层一层地倒下,一层一层地又铺上去,在栅栏口堆了高高的一堆。倒在最下面的多是妇孺儿童和年老体弱者,前排的人倒下,后排的人涌上来,前排的人被踩踏死亡之前垂死挣扎,竟然抓住后排挤上来的人的双腿,抓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手指深深陷入骨肉之中。后来解救的时候竟不能使其松开,有被抓者出洞后不能行走,日后可能致残。卑职也查看了那些尸体,许多面色青紫,肤色亦是同样,多是窒息而亡。”
“通风设备为什么没有装好?如果有通风设备,向洞内输送新鲜空气,也不至于有如此之多的人死亡。”
“这个……”吴国桢看一眼刘峙,慢吞吞地说,“通风设施是属于防空司令部工程处具体负责实施。”
委员长把目光定定地投射在刘峙身上:“怎么回事?”
刘峙局促不安地说:“报告委座,通风设备安装是本部工程处一谢姓副处长在执行,卑职也有失察之责。”
“回去好好查查,如属于延宕塞责,定要严惩不贷!”
“是。”
委员长两只手一直重叠着放在他的拐杖上,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可见他心情之沉重:“搬运尸体的行动也过于迟缓,我是中午到达较场口的,那时,还不断从洞口搬运尸体出来,空袭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竟然还没有能够搬运得完,这里面有什么原因?”
吴国桢咽一口口水,清清嗓子,说道:“据空袭救护委员会的报告,他们初到洞口,就开始搬运,可是,洞口倒毙人众互相绞压,重叠在一起达五层之高,施救困难,当时曾悬赏每搬出一人赏十元法币。搬运尸体的人把绳索系在尸体脚上,合力向外拉扯,绳索都拉断了,尸体却纹丝不动。据到场的医学专家说,盖系人面临危难之时,求生的本能使其拼死挣扎,中枢神经变化,死后肢体僵硬,紧缩。需经过六个小时之后,才能松驰下来,利于搬动。因此,延挨了一些时间。”
刘峙接着说道:“工兵营的兵士和防护团人员连续工作,到六号凌晨三点,好多人体力不支,因为洞内闷热,还有人晕倒。空袭救护委员会又出面请了卫戍总司令部派人员增援。总司令部派了新二十九师八十五团二百名土兵徒手前来,搬运工作才加快了速度,现在,洞中的尸体基本上已全部运到了外面。”
窗外的松树上,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一阵高似一阵,蒋委员长大概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解开了领扣,脸色也更见阴沉,把几个下属轮流地看了几眼:“大概死了多少人,你们心头有个数吗?”
几个人互相看看,谁都不想先开这个口。
“死的人多了,怎么向陪都的市民交代!”委员长提高了声音,“不肯善罢甘休的大有人在,你们必须要有个准备。”
刘峙期期艾艾地说:“委员长,据卑职估计,大约有七百人。”
“这个数字是怎么得出来的?”
“工兵营的卡车一车大约运送三十具尸体,我问了营长,一共运了十多车,算下来就是六百多具。还有被自家人认领回去自己安埋的,两下加在一起,绝对不超过七百人。”
“准确吗?”
“基本上准确。”
吴国桢也说:“不超过八百人,七百五十人应该是最接近的数字。”
蒋委员长嘘了一口气,似乎相信了刘峙和吴国桢估计的数字:“还好,还好,不是太多,否则的话,政府真的不好说话了。”
刘峙等人也如释重负,客厅里凝重的空气顿时也变得轻松起来。委员长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放下杯子,问道:“尸体怎么处理的,拉到哪里去了?”
刘峙说:“先运到了河边,放在朝天门码头,以后再征用民生公司的轮船,运到对岸安葬,卑职今天亲自踏勘,初步选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南岸的大佛寺,一个是江北的黑石子。靠近江边,且过往的人流稀少。”
“参议会的议员们提了要求,抚恤和安葬要从优!人家说的有道理,我认为应该遵从他们的意见。人死了,不能草草地把他们入土。死者要用棺材装殓,最好是从头到脚一人一身新衣裳。”
吴国桢暗地里咂舌,一人一口棺材!一人一身新衣裳!委员长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预算都买了棺材,买了新衣裳,那公教人员下半年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防空司令刘峙也怕这笔开支最终落到防空司令部的头上,抢先开了口:“委员长,一人一口棺材,重庆城怕找不出来这么多吧。”
委员长皱起了他那稀疏的眉毛:“不是说只有七百多具吗?偌大一个重庆城,我不相信找不出来七百多口棺材!城区找不出来,就到县城去买,县城买不齐,就到乡镇上去买。”
“委员长,我们开始也是用薄皮棺材收殓,后来考虑到如果全部用棺材,占的地方就要多得多,两处埋葬的地点肯定是埋不下,起码要多找三四处才行。抗战期间,一切以俭省为主,他们也不是为国捐躯的英烈,简单一些,想必市民们也完全能够理解政府的苦衷。”
委员长想了一想,也认为自己的设想是过分奢华了一些。也就颔首同意了刘峙的建议。他说:“好吧,你们回去办吧,尽量要办得圆满一些,免得被那些对政府说三道四的人抓住把柄。”
刘峙说:“请委员长放心,我们防空司令部一定与市政府通力合作,把这个事情解决好。”
吴国桢也表了态:“事情既然出了,就要勇于担当、善后,今天面聆委员长的教诲,峙之之前的种种顾虑已是烟消云散,不把‘六五’事件圆满解决,峙之从此就无颜来见委员长了。”
委员长却带笑不笑地说:“事情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们看看,这是临时参议会的决议。”
他把参议会呈送的决议拿给了吴国桢,吴国桢看了,递给了刘峙,三个人轮流看完,又还给了委员长。
委员长把决议放在茶几上,环视三人一眼:“看见了吧,说来说去,你们三人的确是难辞其咎,我也只好拿你们开刀了,象征性地予以惩戒,这个,我要预先给你们透个风。”
刘峙三人心头顿时打起鼓来,不知道委员长会给一个什么样的处罚。还是吴国桢处变不惊,他说:“我们也深知给委员长找了一个大麻烦,委员长只管给我们以处罚,我们甘愿领受。”
“好,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蒋委员长提着拐杖,亲自把三位属下送到了黄山官邸的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时值正午,一轮白花花的太阳当空而照,长江对岸的市区灰蒙蒙的,显得毫无生气。委员长立在松荫下,凉风拂面,惬意无比,上午看到的情景却使他的心情好不起来。他慢慢地踱回了云岫楼,拿起战报看了起来。前方战场消息也不能令他舒心,他烦躁地立起身来,背着手,绕着办公桌走来走去,直走到红日西斜,楼外聒噪的蝉鸣渐渐地低了下去,委员长的心绪才稍稍地宁静了一些。
回到防空司令部,刘峙立即把防空部工程处副处长谢元模找来训话。刘峙正襟危坐,沉着脸问道:“电动通风机不是四月份就安装到位,六月份验收,你身为工程处副处长,为什么你不去参与验收?”
谢元模一脸的委屈:“司令你也知道,我不是电器专家,对通风机一窍不通,约好了与电灯厂工程师一同前往,可是,一等再等,也不见他的人影,所以卑职就没有到现场去。”
“你胆子好大,这是你的职司所在,就因为一个人爽了约,你就不到场验收,后果就是七八百人丢了命,你知道不?!”
谢元模耸耸肩膀:“其实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司令你想不想听真话?”
“你说。”
“军政部的大员以为这里面有好大的油水,找到我们想要分一杯羹。防空部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军政部就拒绝验收。他们不验收,我们就不敢开箱,机器就只有闲置不用。”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名堂,军政部哪里惹得起,只有打掉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吞了,刘峙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摇头。
谢元模还没有说完:“司令,你知道的,行政院五月二十六号核准防空部工程处本年度防空设施经费一共一百四十万,其中大隧道四十万单列,这些经费我们到手的还不到一半!其他的去了哪里,只有天知道地明白了。去年年底,防空部申请大隧道安装通风机三十具,因为没有那么多的钱,只安了二十具,其他的都退给了厂方。要是当时按照计划安装,六月五号就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不管怎么说,你难脱其咎。”
谢元模耸耸肩膀:“我早就知道早晚要出事,可是,万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的人!我是难脱其咎,委员长舍不得拿你们出气,就只有把我们这些下头的人拿出去搪塞民怨了。”
果不其然,七月二日,谢元模就因“玩忽职守”,而被“着即撤职”。
六月七日,最高国防委员长秘书长张群莅临临时参议会,宣读了对“六五惨案”责任人的惩处,重庆市市长吴国桢,防空司令部司令刘峙、副司令胡伯翰三人予以革职留任,责成其“一面赶办救济抚恤事宜,一面迅即改善防护设备。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参议员听了,许多人心里不服:这叫做什么惩处?!死了这么多的人,轻飘飘给一个“革职留任”就算是给了大众一个交代。不服也没有办法,这分明是蒋委员长对爱将网开一面,旁人哪里能违拗得过。
为了进一步平抑民愤,最高当局促成成立了特种审查委员会,成员为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吴铁城、国民党参政会主席团成员张伯苓、重庆市临时参议会议长康心如、党政工作考核委员会秘书长张厉生、行政院代理秘书长蒋廷黻、司法行政部部长谢冠生、监察院秘书长程沧波七人,以吴铁城、张伯苓、康心如三人为主席团,专门对大隧道死伤人数及原因进行彻查。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又一连成立了几个机构:防空洞工程技术改进委员会、防空管理委员会。两个委员会都由国民政府的要员担纲。陈立夫任防空洞技术改进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谷正纲则担任防空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员。
防空司令部也于七号这一天发布了公告,称较场口隧道惨案死亡人数为四百六十一人,重伤二百九十一人。街谈巷议,市民们纷纷表示不相信这个数字,差得简直太多太多!
卫戍司令部的五辆军车来来往往,经过一天一夜,把尸体全部搬运到了朝天门河边,堆积在一起。等待运到对岸安埋。为了消毒,防护团起码撒了几十吨石灰,以至于一具具尸体像是裹了一层白面,河风一吹,白色的粉末四处飞扬。天气炎热,太阳暴晒了两天,渐渐地有了气味,过往的人都掩鼻匆匆而过。
经过一番协调,民生公司的船业已到位,尸体却无人搬运下河。空袭救护委员会只有又出面请卫戍司令部帮忙。两百多人忙碌了两天,终于把尸体全部运到了对岸。到了六月九号,救护委员会下属掩埋总队全体出动,雇了当地力夫,把尸体搬运上岸,运达黑石子和大佛寺,草草地挖了两个大坑,让众多死难者入土为安。
按照委员长的意思,“陪都空袭救护委员会”对隧道死难家属中的鳏寡孤独、无人抚养者发放了赈济金。老弱残废者每人三百元,失学幼孤者每人二百元,到九月七日止,全市共发赈金十一万元。死者掩埋,生者抚恤,一场惨案就此画上了一个悲哀的句号。
特种审查委员会的委员们不辞辛劳,用了二十天的时间,组织了专家到较场口隧道实地勘验、调查,又数次与运送尸体的驳船公会及船户、掩埋尸体的陪都空袭救护委员会所属抚济组掩埋股有关人员面谈、了解,于七月三日公布了《审查报告》。报告就死亡人数及受伤人数给出了几个数字:“本案死亡人数,本会认定以九百九十二人为最准确数(其中有儿童一百五十一人),本案因重伤送入各医院者计一百五十一人。”就是说,伤亡人数在千人以上,与防空司令部和警察局公布的数目大相径庭。
对于造成惨案的主要原因,审查委员会也给出了比较公允的答案:“第一为事前的隧道工程设计与设备不良,其次为平时与临时管理无方。防空工程之主管与防护最高负责机关,平时及临时之配套指挥,不能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