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廊下》 | 下部 不舍昼夜澎湃而行 57

进入三月,雾霾和沙尘暴轮番轰炸着北京城,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面,传来了人们高低长短不同,充满痛苦的咳嗽声。街上的人们大都戴上了口罩,来抵挡雾霾的侵袭。天空是灰黑色,或是灰黄色,看上去像一块破抹布肮脏无比。

二老虎停好车,虎妞儿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跑到正在街里花坛边抽烟的申沉和辉子身旁。“叔叔好。”申沉弯腰把虎妞儿抱到花坛上面,虎妞儿不肯,要蹿到申沉的背上让申沉背着。二老虎摇着车钥匙甩搭甩搭地走过来,“怎么样了,闺女好点儿了吗?”辉子问二老虎。“好多了,现在不烧了,精神头儿也比前几天足多了。明天再输一天液,就应该差不多了。”二老虎接过辉子递过来的烟点上,“这破天儿,一个多礼拜了吧,就没痛快过。你们俩是不知道,现在医院里面人满为患,呼吸门诊全是人,都是老人和孩子。抵抗力差一些的,全扛不住。输液的人山人海,连楼道里都是人,还有站着输液的。”辉子厌恶地看了一眼天空,“咱们小时候哪儿见过这天儿啊。”“咱们小时候也没这么多人啊。现在看个病,头疼脑热的,没个半天儿,根本看不完。”申沉说。二老虎踩灭地上的烟头儿,“走,闺女,别让叔叔背着了,咱们回家了。”二老虎把虎妞儿从申沉背上抱过来,在女儿圆圆的小脸蛋儿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二老虎的爷爷最近几天一直感觉胸闷难受。喝过了一些感冒冲剂之类的药物也没有见好。这天早上感觉浑身无力,身子倦怠得很。老人强打着精神没有让家里人看出来异状,他怕影响孩子们的正常生活。其他人吃过早饭,陆续出了家门。吕宁拉着虎妞儿的手,准备送孙女儿去幼儿园了。吕宁临出门的时候对坐在床上有些发愣的老爷子说:“爸,粥我刚刚热好了,在锅里呢,还有一个鸡蛋和一个面包。都在桌上,您待会儿赶紧吃。我们走了啊。”“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别迟到了,走晚了路上车多。”“来,虎妞儿,和太爷爷说再见。”“太爷爷再见。”“哎。好孩子,听话啊。”老爷子说这几句话都感到吃力。“爸,天儿不好,您就别出门儿了,就在家待着。”老爷子摆了摆手,吕宁牵着孙女儿走出去。

老爷子扶着椅子慢慢地走到桌子前,身子怎么这么沉啊?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鸡蛋和面包,没有动,锅里有早上煮的粥,也没有胃口。他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人老了,确实是老了,身子骨不行了。老人心想。张景文和吕宁都已经年过六十,连重孙女儿都快要上小学了。自己这快九十的人,真的是风烛残年了。老人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想起老伴儿离开自己也有三十多年了。自己年轻时爱下棋,爱唱京剧,在一众票友儿里面唱得算很不错的,京剧中的《三家店》《定军山》《四郎探母》《甘露寺》《空城计》老人都是钟爱一生。早年间,他有时会骑着车去天桥剧场看戏,回到家,兴奋劲儿没过还要在屋里哼唱几句,老伴儿总是在一旁听得仔细认真,她从没去过戏园看戏,只是听他看他,唉,当年真应该带老伴儿也去看看。至于下象棋,老爷子想到这儿,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棋局如战场,从年轻到年老,几十年来,下过的棋局不计其数,自己一直是常胜将军。多少不服气的挑战者前来,全都是铩羽而归。景文、景华这两个不成气的儿子,是一点儿老子的本事没学去。“炮二平五,也称中炮,当头炮,马二进三,是应对之法。象棋势长安,中宫士必鸳,车在河上立,马在后栅栏,势成方动炮,破敌两旁边。”楚河汉界之上的敌我拼杀,霸气十足,尽显英雄本色。

老人想起过去几十年的往昔时日,心中不免激动,身上出了些汗,觉得好些了,去院里透透气儿吧,老爷子慢慢踱步在门外,一阵心慌涌上来,头晕得厉害,屋前放着老人常坐的木椅,走过去,歇口气儿,老爷子一步一挪地过去,弯腰去扶椅子,一下没够着,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就在眼前放着,又仔细定了定神,再弯腰去扶,还是什么也没有摸到,老人心底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为老人量完血压,又做了一系列简单的身体检查,抬头看了眼挂在挂钩上的点滴瓶,问了一句。“我,我,我们都是。”张景文和弟弟张景华忙站起来。医生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位是老人的儿子吧。”“对,我们是他儿子。”“行,你们跟我来一趟吧。”张景文和弟弟张景华跟在医生的后面往外走,吕宁也站起来跟了出去,“两个人就够了,人来多了也没用,就几句话。”张景文向吕宁摆了摆手,吕宁停在病房门口,看着兄弟二人随医生走进了办公室。

医生在椅子上坐下来,又把老爷子的病历翻看了一下,对站在一旁的兄弟两个说:“现在的情况基本稳定了,病毒感染引起的急性心肌炎。多亏送得及时,要不然危险很大。老爷子是这个月14号住的院,半个月了,再住些天,情况彻底稳定了再回家。”“好的,谢谢医生,您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我们回去以后多注意。”两兄弟关切地问。“嗯……该怎么说呢,”医生停顿了一下,“总的来说,是因为这一次的雾霾持续时间较长,病毒比较突出,抵抗力差的人群,比如老人和儿童发病率较高。这次的急性心肌炎也是这个引起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老人岁数大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处在比较低微的状态,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吧?这些天在医院里,也为老人做了一些检查,有些检查的指标很不好,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现实,所以你们回去以后,要多注意观察,毕竟是这个岁数了,还是要早些有个心理准备。”医生话音刚落,张景文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张景华扶着张景文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两个人坐在楼梯间里面一起抹眼泪,“咱爸是真老了。”张景文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张景华夹着烟的手一直在抖。

辉子来到医院那天是下午,这是他第三次来了,一周前,他和申沉一起来看望过一回,当时老人还处于昏迷状态。二老虎和张景文还有吕宁两口子正坐在病房里小声说着话。“辉子来了。”吕宁站起来,把椅子让给辉子,自己轻轻地靠坐在病床上。

“你今儿没事儿了,店里不是事儿挺多的吗?”二老虎问辉子。“没事儿,有海洋在那儿盯着呢。”“辉子,你要是忙就别老往医院跑了,现在情况好多了。别太担心。”张景文对辉子说。“叔叔,我真没事儿。不放心,过来看看。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姜叔儿还问,说老爷子好点儿了没有,他说明后天他让姜南带着他来看看。”辉子对他们说。“瞧我们这家的事儿,把院儿里院儿外的全惊动了,昨天申沉还带着他奶奶来过了,也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真不容易。”吕宁说。“这不是应该的吗?谁让关系那么好呢,好几十年,两三代人的交情了。”辉子对吕宁说。“这次呀,多亏了姜叔儿,那天要不是他在家呢,发现我爷爷倒地上了,赶紧打的急救电话,又赶紧给我爸打电话,还真危险了。”二老虎说。“没告诉新雅姐?”辉子问。二老虎扭头看向张景文,“没告诉她,本来是想打电话,让她回来,可第二天脱离危险了,就决定这回先不让她知道了,省得她又来回折腾。”张景文说。“也是,身边儿这么多人呢,别让新雅姐跟着担心了。”

“是辉子来了。”老爷子发出微弱的声音,辉子赶忙起身走过去,伏在老人的枕边儿,“爷爷,是我,我是辉子,您醒了。”其他几个人也都围拢过来。“听见说话声儿了,听着像你。”老人的声音很小。“嘿,爷爷,您的耳朵真尖,您别着急啊,好好养着,那破天儿还没完呢,您也别着急出去,就跟这儿踏踏实实养着,过一礼拜,清明节过了,天儿就好了,咱们再回家。”辉子趴在老爷子的耳朵边儿上,认真地和老人说着话,“爷爷,您先别说话了,歇会儿,说多了,伤神,等您彻底好了,咱们回家说去啊。”辉子给老人掖了掖被角。吕宁看着这番情景,伤心地转过身,捂着嘴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张景文看着此情此景也是百感交集。

“辉子,你还真行,你看你在我爷爷心里多重要。这么些天,我爷爷一直是睡多醒少,昨天醒了,我叫了他好几声儿,才认出我来。你进屋儿说了几句话,我爷爷就听出来了。”二老虎说。辉子笑了笑。几个人在病房里小声儿地聊天,问了问辉子生意的情况,还有街里的那些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话题始终轻松不起来。

眼看下午6点了,辉子起身告辞。二老虎送辉子出来,走到住院部门外,“申沉快走了吧。”二老虎问,“快了,听他说是这周六早晨的飞机,他请了下周一个礼拜的假。加上两头儿周六日一共九天,差不多了。等到了那天我去送他们两个人去机场。”辉子吸着烟说。“你就别着急走了,咱俩找地儿一块儿吃个饭再回去吧。”“不吃了,晚上有事儿,约了人了。”“女的?长得好看吧。”二老虎笑着问,“还真是一女的,长得也挺漂亮,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儿。”辉子捶了二老虎一拳。二老虎拍了拍辉子的肩膀,“这事儿啊没法儿说了,真操蛋,你对我们家这么好,真他×的。”“别废话了,你好好侍候着吧。让你爸你妈早点回去歇着。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辉子说完,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辉子来到酒店门口快6点半了,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一点儿,他没着急进去,走到饭店门口的一旁,坐在台阶上面抽烟。这次张新雅的爷爷住院,辉子心里和二老虎一家人一样着急,老爷子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和自己的爷爷没有什么区别。现在老人家身体的确是大不如前,从这几年的精神头儿就能明显地感觉出来。辉子他们小时候,老爷子在院子里唱京剧,他们在院儿外玩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那嗓音,那声调,无人能及。秋天里,老爷子在家给他们炒栗子吃,他们几个孩子在一旁急得欢蹦乱跳。冬天在生火的炉膛里放进几个红薯,烤红薯那香甜的味道让闻到的人垂涎欲滴。

新雅成家后,一直在深圳生活。前几年的一个秋天的傍晚,辉子从中关村回来,刚停好车,他没着急下车,想在车里抽根烟。后车窗有人敲玻璃,辉子扭头一看,老爷子站在车外看着他笑。辉子赶紧从车上下来,“爷爷,您干吗去了?”“辉子,下班了。我下棋去了,刚回来,就看见你的车了。”辉子扶着老人往家走,走到院门口,老人没有要回家的意思。“辉子,晚上有事儿吗?”“没事儿,爷爷,怎么着,我听您吩咐。”老爷子笑了笑,“你要是没事儿,陪爷爷喝点儿酒吧。”爷儿俩来到了小王宁家的拉面馆,二十多年了,小王宁的儿子都上小学了,小王宁从他爸手里接过来这家拉面馆儿一直经营着。正在屋里忙活着的小王宁看见这一老一少从胡同口走过来,赶紧跑出门外,“今儿怎么你们爷儿俩来了,老虎没跟着。”“碰上了,陪老爷子喝点儿。”辉子说。“好嘞,我知道了。里面儿坐吧。”小王宁赶紧招呼着。

老爷子用辉子的手机给家里面打过电话,和辉子对坐而饮,相谈甚欢。小王宁陪着喝了一杯酒之后就去招呼客人了,辉子给老爷子杯里添满二锅头,“爷爷,您岁数大了,慢点儿喝,少喝点儿。”老爷子笑了笑,“辉子,你和申沉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辉子你呀,骨头硬,心眼儿软,也重情重义。”辉子没吭声儿,笑着喝了一小口白酒。“可是重情义的人,对感情看得最重,往往也伤得最重。我的意思你明白吧。”“爷爷,您说的我明白。”老人接过辉子递过来的烟,辉子帮老爷子点上,“新雅和老虎这两个孩子,我太了解了。别看老虎长得高高大大的,其实没有太多准主意,逢事儿愿意和别人商量,也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他现在有闺女了,我看他倒是更像小时候的模样了。新雅就不一样了,虽说是个女孩子,可是从小有主见,凡事自己拿主意。而且有根儿拧筋,这点儿倒是和你一样。你也过了三十了,我的意思是,你该为自己考虑了。该为你的父母和奶奶想想了,别让他们太着急了,人上了岁数儿,就怕着急。你的心,我们全明白,这也是我这个当爷爷的觉得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这一辈子,遗憾事不多,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老人拿起酒杯,“来,辉子,爷爷敬你。听爷爷的话。好好儿的。”

辉子想到这儿,眼眶湿润了,他拿出烟盒儿,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刚要递到嘴边儿,“还抽啊,都抽两根儿了,在这儿看你半天了,又想你那点儿小心事儿吧。”辉子抬起头,就看见王娟靠在离他四五米远的墙角冲他笑。辉子连忙起身,“哎哟,不好意思,真没瞧见你,亲爱的王女士,有失远迎。”辉子起身走到王娟跟前稍稍地向王娟弯了下腰以示歉意。“这还差不多,扶着。”辉子像模像样儿地扶着王娟的胳膊,走了两步,王娟反手挎过辉子的胳膊,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进饭店里面。

“娟儿,你怎么过来的,刚才真没看见你。”辉子对王娟说。“打车来的,出租车一拐进来就瞧见你坐那儿抽烟呢。那点儿出息。”“干吗没开车啊?”“开车干吗,开车怎么喝酒啊,今天不就是为了和你喝酒吗?”王娟用大眼睛挑了辉子一眼。

“怎么样,好久没见了,挺好的吧?”辉子问。“我挺好的,你呢,生意怎么样?”“生意还行,和前些年差不多吧。”“关海洋呢?他怎么样?”王娟边吃边问,“他也挺好的,前年结婚了,春节的时候生了个儿子。一天到晚乐得跟什么似的。”辉子想起关海洋的样子就想笑,每天无数次地拿出手机翻看里面儿子的照片儿,有时候看得连生意都忘了招呼,客人问了好几声儿了,他才反应过来。“听说海洋要离开北京了是吗,辉子?”“嗯,是的,你也知道了。他准备一家子去香港了。”“什么时候走啊?”“最晚年底吧,应该不会那么晚,听他说手续办得差不多了。”“那海洋要是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了。”“可不是吗?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辉子的神情有些黯淡。“来,辉子,咱们喝酒。”王娟和辉子碰完杯,把杯中的小半杯白酒全都喝光了,辉子看着她,也仰头喝光了。“娟儿,慢点儿喝,别喝醉了。”“喝醉了不是更好吗?喝醉了好说心里话啊。”王娟的脸上红扑扑的,非常好看。“娟儿,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快结婚了吧?”辉子问王娟。“快了,下半年吧。下半年把证儿领了,就差办事儿了。”“真快呀,你从大厦走了两年多了,咱们也小两年没见了,现在在你男朋友这家公司干得还好吧。”“可以吧,反正也是和电脑相关的公司,以前在大厦里干了那么多年,学到的东西能用上一些,再说,我在他那儿也不用我干什么,就是帮他盯着点儿,他得国内国外两头跑。”“真了不起啊。”“谁了不起?”“当然是你男朋友了。”“我觉得你更了不起。”“我?”辉子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晚上9点第二瓶白酒喝了一半儿了,王娟有些醉意了,她刚要去拿酒瓶,辉子把酒瓶拿开放在了一边儿。“娟儿,别再喝了,喝太多了。我都有点儿头晕了。你不能再喝了,喝茶吧。”王娟儿头靠在自己立起的胳膊上,醉眼蒙眬地望着辉子,“我没事儿,再喝一点儿最好。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真是挺想你的。”“我和海洋也挺想你的,你从大厦走了,我们还老惦记着你呢。”“惦记着我不给我打电话,今天吃饭还是我主动约的你吧。”王娟说。“下次我约你,下次我主动约你。”辉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辉子,跟你说件事儿。”王娟的醉意好像退去了不少,辉子也换上一副认真的面孔。“别那么严肃,不是什么坏事儿。”王娟看见辉子一脸认真的样子笑着对他说。“辉子,我要走了,要移民了。不在北京生活了。”辉子听到这个消息感觉有些突然,王娟从大厦离开去了她男朋友的公司,这两年他们没怎么见过面,只是打过几个电话,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是王娟要向他告别了。海洋要走了,王娟也要走了,曾经在大厦里面整天嘻嘻哈哈的三个人中的两个人都要离开了,辉子心中一阵不舍。

“移民打算去哪里?”“加拿大,温哥华。”“真是巧了。”“怎么巧了?”“申沉,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他的一个朋友也移民去了温哥华,去年走的,是他一个高中同学,也是一家子过去的,听说温哥华华人很多,我哪天把他那个朋友的电话要过来,你过去了,也算多个北京的朋友。平时还能多走动走动。”“那个倒不要紧的,你随便吧。”王娟厌恶地看了一眼辉子,“我说我要走了,你就没有别的想法?”辉子愣了一下,忙拿起酒杯,又放下酒杯,举起茶杯,“咱们都喝茶吧,我以茶代酒,祝你幸福。”辉子把茶杯伸过去,王娟盯着辉子看了半天没有动,然后她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辉子你人真没劲。”“嗯?为什么这么说我?”“来,喝酒,喝完你杯里的酒,我告诉你。”王娟看着辉子说。“好,我喝。”辉子把自己杯中的白酒喝完,他感觉到头晕得厉害,把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支撑着身体。王娟拉住辉子的一只手,无比温情地望着辉子,“辉子,我今天约你来,不是向你告别的。”王娟儿停了一下,“辉子,我想告诉你,我要走了,可是你是可以留下我的。我一直喜欢你,你心里想着别人我他×也喜欢你,我有了男朋友还他×喜欢你。我现在要走了,要出国了,要移民了,可是我心里放不下你,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话,你一句话,我就留下,我就他×哪儿都不去了,我陪着你。”

辉子坐直身体,低头沉默不语,王娟对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他抬起头来,与王娟企盼的眼神相触,“祝你幸福。”辉子还是那句话。王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却不是喝酒的关系,她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嘴角颤抖着,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牢牢拉住辉子的手,“辉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好,我再和你说,这家酒店楼上就是客房,如果你想,今天我就不回去了,今天我就住这儿。”

辉子任王娟死死地拉着他的手,王娟温柔的指尖传递着温度和柔软,这股迷人的感觉像一股电流从辉子的手上传递过来,传递到心脏,大脑,传递到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一股热情,他没有感受过的热情在体内迅速燃烧起来,坐在自己对面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姑娘在夜晚是那么美艳动人,美丽的姑娘就在自己眼前,不用一秒钟,他就可以把她柔软的身体拥进怀里,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反应,早已经膨胀到极致,王娟还在盯着他,一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辉子的呼吸沉重起来,他转头看向周围,酒店的大厅里坐着那么多男男女女,谁会想到辉子现在面临的处境呢?也许对别人来说,这是绝美的机会,绝美的夜晚,这个夜晚和面前的美丽姑娘不可辜负。仿佛辜负了这个浪漫的夜晚和这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不光是愚蠢之极,简直是罪不可恕。

辉子渐渐平静下来,他抽出被王娟紧握着的手,“祝你幸福。”他第三次说出这句话。

晚上10点钟,辉子和王娟从酒店出来,街上安静极了,只有不时从身边经过的车辆,车灯和路灯将他们的身影在地上拉短拉长。王娟挎着辉子的胳膊,两个人在安静的夜晚慢慢走着,低头不语,心事重重。走到车公庄的立交桥旁边,辉子对王娟儿说:“不早了,回去吧。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放心。”辉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清了清嗓子,想掩饰什么似的。“出去以后多照顾自己,什么时候回北京,给我打电话吧,别断了联系。我他×最怕失去朋友。”辉子的语调中他极力要去掩饰住的情绪没有成功。王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辉子伸出手挥了一下,一辆出租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上车吧。”辉子说。王娟猛然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搂抱住辉子,她无比用力地用手扒开辉子的衣领,在辉子的锁骨处狠狠地咬了下去,辉子疼痛得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发出声响,“辉子,你他×就是一个混蛋。”王娟儿说完一头钻进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