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百年》 | 第二部 竹 第二十一章 英雄妈妈

女工大会闹嚷嚷的，姐妹们很少凑在一起，说不完的悄悄话。

台上作报告的，是市妇女组织的宣传部长，开场白客气话讲了半天，压不住下面的喧哗，她立马转入正题：

“姐妹们，保卫红色政权要男儿从军，工业建设要劳动力。毛主席说：‘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他号召我们学苏联，做英雄妈妈，为我中华民族人丁兴旺作贡献。

“我们纺织女工，不仅要成为产业大军，还要担当生育大任。这是我们的双重使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经济、社会及家庭的平等地位，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家庭的主妇……”

台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些人不解，一些人尴尬。

“姐妹们，在俄罗斯舒亚乡村，一位叫瓦莲娜的农妇，创造了人类生育史上的奇迹，传说她和她的农民丈夫生了十六对双胞，七个三胞，四个四胞胎，活下来的就有六十五个。”

全场惊奇，鸦雀无声。

“在那个寒冷而难以繁衍的国家，尤其在战争伤亡众多的苏联，能这样一次次阵痛连续几十年，为国家生养那么多子民的母亲，实在是令人钦佩。于是，苏联授予她英雄妈妈的光荣称号。”

一讲道理，下面又开始讲话。

都是些大姑娘，要她们生孩子，真是害羞死了。一个个蒙着脸笑。

“姐妹们，大家想想，中国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青壮年都战死了。剩下的四万万老的老，小的小，妇女多农民多。我们不多多地生，谁来建设我们的新中国？毛主席就希望我们生出一批崭新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只有这些新人才能建设一个与封建社会和旧中国彻底决裂的新中国！”

姐妹们又议论纷纷嚷开了锅。

“人是世间最宝贵的，人虽有口要吃饭，但也有手能劳动。人多热气高、干劲大，新中国有了新人，抗击帝国主义侵略就有了充足的兵力，建设社会主义就有了劳力。所以，我们一定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一个竞赛，看看谁能做英雄妈妈！”

姐妹们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毛主席发话，一呼百应。跟着共产党和毛主席翻身做了国家主人的工人农民，心甘情愿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献出自己的一切，何况只是多生几个孩子。

纺织厂的女工，自然成了最坚定最热烈的响应者和生育主力军。厂领导组织女工与钢铁厂联谊，让钢厂的男工们和纺织厂的女工们相识相爱、结婚生子。

响富贵对秀梅死了心，回头便找了泼悍的响嫂。他也想多生儿女，当“英雄爸爸”。响嫂知他家根底，同情响姨，响富贵死缠猛追，也就嫁了过来。响富贵也在平顶山下找块地盖了房，成了秀华秀梅的邻居。响嫂从过门那天起，就防着响富贵，怕他那流氓老子的秉性遗传。这个追女人出名的响水娃，被响嫂子盯得规规矩矩，不敢斜眼看别的女人了。

秀清在矛盾纠结中生下的儿子，父亲虽不是工人阶级，但也是贫下中农，虽是不太勤劳的贫下中农，但也是无产阶级阵营里的人。他们的儿子，也是社会主义的红色接班人。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命的一部分，秀清看着已长得虎头虎脑的儿子，心中依然充满英雄妈妈的喜悦。她想，这儿子就是她一生情感寄托了，有了儿子，没有丈夫也一样有美好的生活。

秀清也是个不要命的人，孩子生了不满月，她就开始上班，她这个车间主任从来坚持不脱产，她来值机也没有加班工资，她就是想为国家多工作。

可是，产后的身体毕竟虚弱，白天孩子哭闹没睡成觉，夜里上班，怎么也赶不走的瞌睡完全拽死了她。

秀华见秀清偏偏倒倒，跑上前一把拉起秀清，免遭了身手卷进机器的一场大难。秀华将几块包子布铺开，让秀清沉沉睡去。自己一个人开始了两人值机的看护。她想，不能让机器停转，停下来，又要少出多少匹布，人民群众还等着衣服穿呢！

“秀华，你能不能陪我回趟家？”

“秀清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想让妈看看她的亲孙子。她养我十多年，很是艰辛，这算是我对妈的回报。”办过结婚手续，秀清就再没回过家。傻哥来厂出丑丢脸，秀清就彻底死了心，决不让傻哥再碰她。

“好哇！我也抱养了个娃儿，和小辉差不多大。”秀华不敢给秀清说真相。

“好啊，让他们认个兄弟。”

秀华背着林儿，秀清抱着小辉就往老家赶。

两个娃咿咿哇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两个年轻妈妈很是开心。

“秀清姐，娃儿这么乖，我看你还是认这个丈夫吧，儿不能没爸呀！”

“秀华，我实在不能忍受我那傻哥，他好吃懒做不醒事儿。我是看我妈可怜呐。”

邓大娘看到小辉，高兴得泪流满面，请了四邻来家吃饭。

“我邓氏终于为邓家传后了！”邓大娘流着泪召告众乡邻。

傻哥什么事也不做，看着秀清秀华忙上忙下烧火煮饭炒菜待客，他还是只有傻呵呵地笑。逗逗小辉，也就像看着别人的娃儿一样。他心中只盼着晚上和妹子睡觉。自那次去厂里找秀清，邓大哥被那么多工人笑怕了，再不敢往厂里跑。这么久不见秀清，真想死她了！

客走人静，秀清拖着奶娃，已无法赶回工厂了。可秀清坚持要和妈一起睡，并拖着秀华不让走。

半夜里，傻哥摸进了妈的房间。从被窝里伸手要拉走秀清。

秀华惊醒过来，死死盯着秀清，不知秀清能不能跟他男人过去。

“哥，你看这一大屋人，有妈有两个娃，还有我妹子秀华，你好意思么？”秀清坚决不走。

傻哥想死了自己的老婆，可当着外人面，到底不好意思蛮干，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

天不亮，秀清又抱着儿子，拉起秀华赶回了工厂。

秀清忙，秀华帮她照看小辉。想到邓大娘对孙子那喜欢劲儿，秀华觉得那母子俩怪可怜，星期天，便乘秀清加班，悄悄把小辉带去看他爸他婆，还捎去些吃的用的给邓大娘和邓大哥。

“大娘，这是秀清孝敬妈的，我把小辉带来你们看。”

大娘抱着小辉，邓大哥傻傻地逗小辉玩。

血缘是割不断的，小辉望着邓大哥，咯咯咯地笑。

“快，叫爸，叫婆！”秀华教小辉说话。

“他妈为啥不回来？”邓大娘问。

“秀清姐忙。”秀华总帮秀清掩盖。

秀华抱着小辉回到秀清宿舍，当秀清接过小辉时，才发现，邓大哥悄悄跟着秀华找来了。

“秀华！你怎……”

秀华回头一看，没想到自己这一行，给秀清惹麻烦了。

“邓大哥呀，我家方大哥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走我家去看看吧，秀清的宿舍还有别的女工要来住呢。”

邓大哥好不甘心地跟着秀华走了。

邓大哥也没傻到那种程度，自从尾随唐秀华找到了邓秀清住处，隔三差五总来找媳妇。

唐秀华虽同情邓大哥，但秀清不愿见他，她就要帮秀清姐躲他，只要知道邓大哥来了，唐秀华不是先告知秀清躲藏，就是把方习忠拉去拖邓大哥喝酒吃饭。

在新中国的工业体系中，纺织是轻工业的代表性产业门类，直接解决人们的穿。纺织工人是新中国主人中最杰出的代表，具有至高无上的社会地位。秀华每次看见厂门口那幅彩画，上面就是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围裙的纺织女工，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想到自己生下来就被扔掉，活下来又被送人的血泪童年，更加感激毛主席、共产党。

每次交接班，广播里都响着一首高亢有力的曲子：

火车在飞奔，

车轮在歌唱。

装载着木材和食粮，

运来了地下的矿藏。

多装快跑快跑多装，

把原料送到工厂，

把机器带给农庄。

秀华每听到这首歌，总是热血澎湃。她动情地和着广播里的旋律放声高唱：

我们的力量移山倒海，

劳动的热情无比高涨。

我们要和时间赛跑，

走上社会主义光明大道；

我们要和时间赛跑，

迎接伟大的建设高潮……

秀华想，为了建设社会主义，一定要多生儿女，让他们来建设一个全新的中国。

习忠是国营企业的建筑工人，是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打基础搭房架的人，秀华与习忠生的孩子，天生就是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的红色接班人。方林虽一半红一半黑，但秀华一定要把他培养成红色接班人。

习忠从山里回来，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快乐。他十多年牵肠挂肚的妈还健在；他思念了多年的诚弟死里逃生；他喜欢的容姑也在城里有了儿女。他真是感激毛主席共产党啊！

秀华心里也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工厂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有充足的时间来经营他们的小家，照顾秀梅和方林。

秀华从小就会收拾屋，把这个小小的茅草棚打点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秀华从小也喜欢花，她在平顶山圣泉寺的半坡上，扯了些黄白的灯笼花，紫色的酸草花，鲜红的桑泡果，找个玻璃瓶插在一起，煞是清丽温馨。

习忠在门口种的洋槐树，也开出了纯白的花瓣，紫蓝的花芯，微风一吹，清香沁肺，很是舒心。

两口子周末还背着方林去厂里看折子戏，习忠认点字，对那舞台布景的图案色彩十分喜欢。秀华虽不识字，但听得懂那些台词，也为梁山伯祝英台的爱情悲剧伤心落泪。习忠更是看得懂戏中的情义，对舍身孝母的，行善积德的好人更觉心有灵犀，身心共鸣。

方林学走路了，这走路的娃儿一点眨不得眼，可秀华不断加班，真不知如何是好。

“秀梅，你看林儿都走路了。”秀华观察了很久，发现秀梅每每见到林儿，都会僵硬地笑，今天看着林儿站起来向她走，她伸出手把林儿抱起来，像当初抱那死去的小双一样，横着拍打林儿。林儿学走正上劲，用力一扭，挣脱下来，又走向秀华。

“秀梅呀，你看着林儿不出门，好不好？”

秀梅不答，又高唱“松花江上”。

秀华发现，秀梅高兴的时候唱“我的家”，悲伤时总唱“九一八”。她看着林儿唱“松花江”一定是高兴。

于是，秀华用条很宽很软的布带子，把林儿腰捆起来，另一头绑在秀梅床头，反反复复交代秀梅，看着林儿，不准他出门，这吊脚楼，出门就是坡坎，摔倒林儿不得了。

秀华把秀梅的房门反锁，匆匆跑去加班。

秀梅盯着林儿不转眼，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小家伙。

林儿自己拿桌上奶瓶喝水，又自己站着撒尿，在带子允许的直径里转圈圈，跌倒了，爬起来又走。

这秀华加班一去四小时，林儿饿得大哭大闹，秀梅一把将他抱起来，又那么横着：

“我的家在……九一八……九一八……”她紧紧搂着林儿，林儿越挣扎，她抱得越紧，林儿害怕，哭得更凶……

秀华还没上坡，就听见林儿的哭喊和秀梅的“九一八”。气喘吁吁跑到家，打开门一看，秀梅竟把林儿两脚倒提甩来甩去，屎尿糊得林儿一脸。

“秀梅，快放下！”

秀梅猛地松手，林儿被重重摔在地上，秀梅吓得发抖，像小孩做了错事，等待秀华的发落。

秀华立即抱起林儿，左看右看伤着没有。

见到秀华妈妈，林儿一下就不哭了。

“秀梅呀秀梅，林儿可不能再死在你手上了……”秀华望着可怜巴巴的秀梅自语：

“我得给你留下这命根子呀！”

秀华找领导说，我不能再加班了，我儿差点没命了。

可领导说：你是劳动模范，你不加班谁来加班，你得给大家作榜样。

秀华想想，又去求厚道的响姨，响嫂过门不久，还没娃。

“响姨啊，想麻烦你搭个眼，我加班时，帮我照一下林儿。”

“要得，大妹子，你放心嘛。”

这方林真听话，老老实实围着响婆婆，眼巴巴地等妈来接她。

秀梅偶尔也跑到响姨家来看方林。

秀华是又要照顾林儿，又要照料秀梅，又要加班作榜样，习忠也忙工作，有时一个月才回一次。

喂了林儿，她又给秀梅送饭去。

门开着，秀梅却不在。

天都黑了，这秀梅饿着肚子往哪去了？

秀华心里明白了几分，背着林儿就往圣泉寺爬。

月光里，秀梅孤零零地站在菩提树下。

“我的家……我的家在……九一八……九一八……”凄凄切切的声音浸透了泪。

秀华的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

她悄悄走过去：

“秀梅，回家。”拉着秀梅的手往回拖。

“林儿，喊梅姨。”

“姨……姨……”林儿才学话，含含糊糊。

秀华把林儿的手交给秀梅：

“秀梅，林儿在喊你……”

秀梅痴痴地，看看林儿，又看看圣泉寺，一步一回头地下了山。

这方林的到来，真为方家招来弟妹了。

秀华怀孕了。她一心想做英雄妈妈，定要为社会主义生一批新人，也要为穷苦的方家传宗接代，还要生乖乖女儿，让那些嫌妹崽的家乡人另眼相看。

厂里为了迎接红色接班人，建了妇幼保健站，专门为孕妇产妇无偿服务。还要建托儿所，看管三岁以下的孩子。建幼儿园，对三岁以上的孩子进行启蒙教育。建子弟学校，确保七岁的儿童进入学校接受国民教育。

一切都在为孩子们铺垫，这些小家伙便一串一串地来到了新中国。

秀华怀胎两个月时，保健站就给她打了针，据说是从国外进口的保胎健儿针，秀华特把那空瓶留下，说今后给这孩子看，是党把她保下来的。

“有人见过我姐，说她嫁去下江年年生娃年年死，生了五六个都没养活。姐也生得一个空壳了，不晓得还在不在世……”秀华对习忠感伤姐的命运。

为了将来教育孩子，秀华每天都参加厂里的夜校。慢慢学会了阿拉伯字的“1”—“10”，学会了加减算数，学会了写毛主席、共产党、社会主义、工人、农民，当然还学会写“唐秀华”三个字。

这堂堂正正的三个字让她自豪，她是有了大名的国家主人了。

更重要的是，夜校老师给她们讲了很多很多过去工人没听过的道理。秀华懂得了猴子为什么能变人，就靠劳动。劳动让它们把前脚提起来变成了手，用手摘野果，用手制劳动工具，用手使用工具打猎，猴，便从动物群里分离出来，成为了最高级的动物，人。

于是，劳动光荣的道理编成了儿歌：

我有一双万能的手，

样样事情都会做，

洗衣裳，洗袜子，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秀华天天唱给方林和腹中的孩儿听。

秀华还知道了什么叫两种生产。无产阶级的一位伟人说，人类社会的发展靠的是两种生产，一是人自身的生产，就是生育后代；二是社会的生产，就是劳动创造衣食住行。妇女们承担了前一种生产，这是人类代代繁衍传承的前提，没有妇女，就没有人类。二是社会劳动生产，没有这种生产，人类也不能生存，社会也不能前进。封建社会是女人负责生养孩子，男人专事社会生产。新中国不同了，女人也要走出家庭，不光为男人生儿育女，也要搞社会生产，才有女人的地位。男人也要养育孩子，才尽了父亲的责任，这就叫男女平等。

秀华想，这社会多好啊，男人女人真是一样了。男人能找钱吃饭，女人也能找钱吃饭，不靠别人靠自己，钱想怎么花自己做主。

秀华不怕再生女儿了。

让秀华惊讶的是，这无产阶级的伟人真是理解女人，把女人生娃娃这天经地义的事，都看作是对人类发展的贡献，让大家都认同女人的艰辛，这女人一次次生娃的痛，看来也没白痛，而是在为人类社会作贡献！

秀华把这些道理讲给丈夫听，习忠是个明理的人，他早就是这样做的，娃儿他也能带，家务他也愿做。秀华想起女人在旧社会的苦难遭遇，深感新中国做女人真是扬眉吐气，舒心得很呐！

这两种生产的道理倒是把男女地位摆平了，可是，怀孕生育这事是男人帮不上忙的呀，再苦再痛都得女人独自担当。社会生产原先是男人做，现在女人同样要做，两种生产一起担，当女人真是更苦更累了！

秀华怀着孩子，却不能误工作一天半时。

前三个月害喜，肠肝肚腑都差点吐了出来，吃不下东西，肚里无货，周身无力，四肢发软的秀华依然在机床前跑上跑下，大汗淋漓。

后三个月肚子变得太大，可能是保胎针的功效，娃儿发育得很好，秀华的双脚都压得肿胀，尤到后期，胎位下沉，一时半会儿就想上厕所。可这机器在转，断头停机太多，一天的定量就得大打折扣！生孩子是私事，生产是公家的事，私得无条件服从于公，这是时代打在秀华脑海里铁一般的逻辑！

秀华一直是织布车间的操作能手，为练习接头，多少次手被挂破皮。为加快巡查防止断头，她的脚比别人转的趟数多，每天几十里地小跑，脚掌骨都变了形。幸好妈不要她，没人盯着她缠小脚，她这双大脚丫还真能跟上机器转。

她一定要和时间赛跑！只是怀上了这个孩子，身子沉重，脚下鸡眼又像钉子般刺痛，跑得几圈，衣服便已湿透。她恨自己的脚怎么也跑不赢时间了。

习忠在单位也是技术能手，推刨木板，穿逗木方，切割木料，上线着色，他虽不懂数学计算，也不懂几何摆布，但他当年看画师为妈画绣花图样，就对那线条结构和色彩图案尤为敏感。他已是单位带徒弟最多的技师，建筑公司技能大比武，他已一个月没回家，每天晚上、星期天都有徒弟缠着他教技术。

秀华怀孕已经九个月了，方林不到两岁，也十分缠人，习忠又无暇照料她们母子的生活，厂里的托儿所还没建好，响婆婆继续帮看方林，虽用心照料，可两岁娃的脚就想跑，响婆婆跟着他追，追上一天也累。秀华一下班立即接回林儿，边给林儿擦洗，边又生火煮饭，喂了饥饿的林儿，又要送饭给秀梅。累得精疲力竭时，厂里又组织了技能大赛，厂长动员她一定要参加。

秀华要强，大着肚子也不输给别人。

机器旁，接头、取管、理纱，她又遥遥领先。

当广播里以高亢热烈的声音宣布，操作冠军唐秀华时，她一下瘫倒在地，羊水破出，地上原有的一泓清水被浸得浑浊。

剧烈的宫缩已来不及送医院。

好在周围左右全是女人，几位老大姐用围腰把她围在中间，又用围腰垫在地上。

那黑黑的脑袋已露顶。

秀华大汗淋漓地喊叫。

“快，快叫医生！”

广播里立即播出：请医生立即到比赛现场。

医生火速赶来。以为有人受伤，来了个外科医生。

那头出来时，只见脐带像项圈套在婴儿脖颈上。

外科医生立即剪断脐带，倒提婴儿拍打，她也略通产科常识。

“哇”的一声啼哭，和着广播里那“火车在飞奔，车轮在歌唱…… 我们要和时间赛跑”的高亢歌声一起欢唱。

当习忠赶回家来，母女俩已静静地躺在床上。

“取个名吧！”秀华对丈夫微笑，疲惫而幸福。

“方家到这一代，当为忠字辈了。”

“女娃子家，也不用按辈分了。”秀华从小就知妹崽是不能传宗接代的。

“那就取一个字，和方林一样。”

两口子正商量，秀清提一篮鸡蛋来贺喜。

“秀清姐的名字好听，生她时，我正好倒在一摊清水边，干脆就叫个方清吧，你当她干妈多好！”

“好哇，你也一辈子爱清洁、清爽。”习忠认同，秀清也高兴。

方清醒过来，又是高亢响亮地啼哭。

这女娃子又白又胖个头又大，声音也大，那针保胎药的功效真大！秀华感叹。

“你真是个英雄妈妈呀！”秀清夸秀华，习忠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