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百年》 | 第三部 槐 第四十五章 精神涅槃

抹去凉热激荡的海水，袁圆的《好望角俯仰海天》便发表在华人月刊上——

印度洋，太平洋，

在这里不期相撞；

冷流热浪，

激荡波涛千丈；

海天云水，

汹涌万里无疆……

不再像《金字塔断想》要她找人分享，华人月刊让她赢得众多的读者和共鸣，极大增强了她写作的信心。

袁圆决定去当导游，以便天天沉在美景中。第一次，她满怀信心地带了一个中国大陆团游加拿大。可第三晚的住宿安不下去了。

一位眼圈画得像熊猫，大口涂得猩红的女人叉腰怒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堂堂大经理，那种像牛圈的小木屋，只配你这样的小导游去住。你今天不换房，我们就法庭上见！”

“经理，你们的团费标准只能安排家庭式小旅馆，这是合同上明确的。”袁圆忍气吞声耐心解释。

红嘴女人手一挥，几个男人一下围住袁圆，一个人抓住她的衣袖骂：

“你导游是干什么的？不就是陪玩赔笑陪开心的吗？你今天让我们经理不高兴，我们会让你不爽！”说罢，抓住袁圆猛推。

袁圆拿出手机想报警，被那个男人一把抓去。袁圆心一惊，知道硬来要吃亏，只有忍辱负重说好话，不得已掏出钱来补偿，才平了势态。

受不了被同胞鄙视的屈辱，也不愿花时间打跨国官司，虽知道有点钱有个小职位就以为自己是女王的人，只是个别低层次的中国人，但想想导游收入不如清洁工，清洁工地位在国人眼中更低贱，但她无须与国人打交道，关键是她得筹资出书。

于是，袁圆又回到了垃圾箱旁。

走出亚马孙河水中丛林，《印第安人的顽强》便刻在了她的心中——

三千里黑水汪洋，

流过万年沧桑；

吞噬条条白龙，

见证六国兴亡。

方圆百里

浩浩汤汤，

汹涌直下大西洋。

当惊雷划开一道弧光，

才分明哪是高天乌云，

哪是长河墨浪……

她以大写意的笔法和中国水墨画的色彩感，勾画一个个世界闻名的景观，又以工笔画的细腻，刻画每一种景色的灵魂，用诗的语言韵律，散文的浪漫抒情，讴歌天地人间的美景。

走出爱琴海那弯月岛，她的《圣托里尼》便配上那海岛照片存进了电脑的诗集。

摄下地中海松云下斗兽场的断壁残垣，那《立体的史诗》便在《华人月刊》登了出来——

没有哪一座博物馆

可以纵横百里延绵

没有哪一群雕塑

需要镌刻两千年

没有哪一部史书

能够记上大地云端

没有哪一种文字

可以从远古写到今天……

这一首小诗，一篇短文，要在加拿大的文学刊物上变成铅字，常常需要袁圆付出扫大街端盘子半年的沉重代价。她得用这最下等的艰辛劳动，换得旅资，换成牛奶面包。她得用拿扫把、扛垃圾、端盘子的粗手，去提笔杆、敲键盘，创作高层次的精神产品。

她给方洁写信，讲她在加拿大的苦乐人生。方洁劝她放下扫把回国，拾起她堂堂中国名记者女作家的尊严。可是，袁圆无法舍弃那令她陶醉的全球旅行，放不下手中的键盘和笔，走不出她对那些绝世美景的痴迷。她被那些源源涌进大脑，又源源传给世人，令自己动心，令读者动情的文字缠得难弃难离。

《华人月刊》的出版商George Hiller，名字里都张扬着浪漫气质的加拿大人，他为这些汉文字所传递的美感震撼。他把这一篇篇汉字译成英文，于是，加拿大以及全球的读者知道了有个叫袁圆的中国作家。G 想做大他的刊物，想把这才思不竭的写手聘作员工。

“是袁圆吗？”G 电话询问。

“是的。”

“我是《华人月刊》G，译过你几篇文稿，想见见你。”

“现在？”

“是的。”

当G 看见，不远处一位清洁工正在接听电话时，不禁一惊，快步走过去。

“你是……”

“袁圆。”

“那些诗，是你写的？”

“是的。”袁圆脱下了大口罩和手套。

G 惊呆了，这么一位聪慧灵秀的留学生，这般高贵文雅的中国女士，怎在这里扫大街运垃圾？这般脏乱苦累的生存状态，怎写出那么高雅优美的文字？

“愿意到我们月刊来工作吗？”

“当然。”袁圆惊喜，但转念一想又问：

“收入多少？”她得算算挣不挣得到周游世界的钱。

“可能没有清洁工那么高。”

“那……我还是扫大街吧。”

“我们可以提高你的稿酬。”

“……”

袁圆发表的每一首诗，都寄回来给方洁一阅。这些诗篇成了方洁情感痛苦的一种释放，生活低谷的一种填补。她发现，现实生活中失去的，精神境界里可以找回，夫妻难以相守永远，只有文学，可以成为她永远的心灵伴侣！

处于半瘫痪的文联，几乎无事可做。闲散，对于忙成生命节律、执着为心理定势的方洁，是另一种痛苦的身心折磨。

“你不会迷失坐标，因为你年轻时就悟到了自己的使命。”袁圆又来电话。

“走到中年迷糊了，今生还有使命吗？”

“每一种生命都有使命，我的使命是记录时代人生，你的使命是造福社会民众。”

“天不予我机遇呀！”

“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我扫大街伺候人受尽屈辱，你吃苦受累遭伤害，老天要把人折磨够了才让你成功。”

“受苦受累是我们的命，成不成功看我们的运。无论命运成败，我们只会向前！甲午马，像飞机一样，没有倒挡……”

凭多年对方洁的了解，事业是她的命根，能摧倒她精神的定是事业挫折！这或许是方洁的致命伤。

“方洁，我曾和你一样，把社会事业看得比生命更重。走出来，才知个人太渺小，哪怕赔进生命，历史也留不下我们的一丝划痕。”

“我知道自己渺小，但我为事业几乎付出了我的全部，为什么得不到理解，得不到公正的评价？！”决定为中玲担责，她本已作被组织批评处分的准备，但如此处罚，她感到不公！

“人类前行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当世界走到今天的文明，除史学家外，有谁会去关心几千年的是是非非，去裁判历史人物的得失功过？你那个小圈子的流言蜚语，瞬间就会消散得无踪无影。你万不可让那些历史丑角杀伤了你！”

“我一切都为了工作，处处与人为善，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在伤我，为什么要伤我？”

“你前段走得太快，挡了别人路。你犯了中国女人之大忌，‘不甘示弱’！这让男人忍受不了！你想顺通，需要圆融，你想强大，需要示弱。中国式嫉妒从来都围剿强者！”

“可我不是强者！”

“你是心理强者！中庸文化引起的心理不平衡，会慢慢结成人气阴云，把败北者托上去。当然，你受了委屈，又屈而不殆，同情之心又会慢慢结成人气祥云，一有机会，还会把你再托上去。这或许是中国仕途的辩证法。”

“政治不是个人权位之争，职位都是组织的安排。”

“可人心人气会影响组织安排。”

“多数群众对我是认同的。”

“可时变常常因为少数人左右了关键人！”

“既是探索，为什么不允许挫折……算了，改革的是非曲直，我相信历史的裁判。可我正值年华，就在文联养老吗？我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

“方洁……出来！我们到世界舞台来打拼！”

“袁圆！你怎么想得出来？国家培养我几十年，我就去为洋人端盘子，扫大街，当导游，糊口苟生吗？”

“不，华人在加拿大也有教授、科学家、医生、律师、大老板，一样有造化。”

“可他们的造化对我们的国家有什么益处？”

“我可以推荐你到我们杂志做编辑，你学中文的，编给世界华人看，不是也有益于我中华民族吗？”

“……”方洁一时语塞。

“世界已变成地球村，人类已成为共同体，未来的世界是，成果共享，灾难同当。”

“你成国际主义战士了！”

“我没有那么先进。我只是跟你一样，想活得有点价值，需要发挥的平台。不给你平台，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找？”

“我不懂英语。”

“凭你的意志，割胶可成能手，打算盘可成行家，连当水电工，淘粪工都自学成才，英语进入语境还能学不会？”

“我没有经济能力。”

“当初，我也靠中玲帮助。”

“晗晗怎么办？”

“一起出来，改变她一生命运。”

“我再想想……”

有了时间，方洁学会了上网，接收发送邮件。与袁圆更多地沟通交流。

袁圆发了一道心理测试题——沙漠旅行。要求方洁不加任何理性分析，完全凭第一直觉回答。

行者在沙漠里走得很渴，忽见地上有杯水，问：杯子的颜色？

方洁答：透明白色。

行者喝水解了渴，问：如何处置杯子？

答：带走。

行者又热又渴，见前方有一潭清水。问：如何行动？

答：用杯子打起来喝。

这一次，行者更加饥渴，喜见一小孩，手里拿着一个水淋淋的苹果。问：作何反应？

答：再饥渴，也不能要小孩的东西！

行者走得疲惫困乏，却见沙漠有一栋房子。问：什么形貌？

答：茅草棚，可栖身歇脚即可。

行者走近房子，见门前有只动物。问：是什么？

答：猫头鹰。

行者进屋，发现后院还有一只小动物。问：是什么？

答：鸭子。

这一次，行者已精疲力竭，见前方有一架秋千。问：作何反应？

答：坐上去歇歇。

题答完了，方洁不知袁圆葫芦卖的什么药。像幼儿园的谜语，恐是袁圆让她打发时光。

半个月后，袁圆打电话来：

“我给你答案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能出去！这里即使没有我的事业，但有生我养我的故土，我婆、我妈的血脉在这里，我生命的根扎在这里，拔出来，我会枯萎！”

“……”袁圆的心仿佛被重重地弹拨了一下，其实，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父母，想念江川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她老了，或许会叶落归根。

“我想了很久，事业靠自己开创，平台靠自己搭建。文联的冷板凳也是可以坐热的。”

“你认定的，九牛拉不回！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这是一道爱情心理测试题。杯子颜色测初恋，透明纯色，说明你追求纯粹纯美的初恋；带走杯子说明初恋会影响你一生的感情心理；那潭清水测婚姻，用杯子打水喝，说明初恋对象会成为你结婚对象的参照；苹果测婚外恋，你再饥渴不夺小孩之爱，说明你坚守婚姻道德，能顶挡诱惑；房子形貌测追求取向，土棚说明你把精神情爱看得比物质财富更重；屋前动物测婚姻那一半在家中状态，猫头鹰说明那一半阴冷地盯着你的一言一行；屋后动物测自己在家中状态，鸭子可水中游，陆地走，天上飞；秋千测黄昏恋，坐上去歇歇，说明你爱得执着，晚年还会遇恋情。”

方洁震惊：“袁圆！你看破我一生了！”她真没想到这小儿科还窥测了大问题。

“西方心理学研究一直走在中国之前。世界文化真该交汇交融，互取精华。”

与袁圆的交流，方洁的心境渐渐从痛苦中转移到晗晗的学习上，可这种转移实在艰难，步步都痛感离事业越来越远。

“还走不出来吗？”袁圆又从加拿大打来电话。

“难！我这人天生敏感，甜酸苦辣感受都在心上刻烙印，能感恩惜缘，却难消苦烦。”

“亲爱的双子座，你在慷慨激昂的大气阳光，和多愁善感的忧伤底蕴中煎熬自己的心，自我折磨呀！”

“性格决定心境呐！”

“你是学中文的。儒学教人与人和，道学讲人与天和，佛学讲人与心和。自然科学研究物质运动规律；人文科学研究精神变化规律；佛学却研究身心互动规律，专教人如何解脱身心痛苦。”

“怎么解脱？忘却？我情感记忆偏偏极深极久！”

“空乏其身。”

“怎么能空？”

“心经告知秘诀：天地万物、人间万象之形色，皆为生生灭灭、瞬间即逝的过程，谓‘诸法空相’。”

“问题在我这心理过程太长，过得极难极苦！”

“那只有求助神灵！”

“哪尊神有忘苦止痛的灵丹？”

“时光。”

“可痛苦的时光尤为漫长！”

“再大的痛苦也不过三天。耶稣钉上十字架，该比你痛苦吧，但三天后即复活。”

“他是上帝之子，我是凡间肉身！”

“你慢慢会悟到神性，因为你也有超人的意志！”袁圆停顿片刻又说：

“你不信宗教，我给你说科学。科学家研究一个人对物、对事，尤其对人的迷恋度，取决于可调控情绪的血清素，提升其水平，即可减轻迷恋度。人对人的依恋情绪，取决于‘腹侧苍白球’的活跃度，减少其能量，可让人尽快从情感伤痛中走出来。未来可研制这种药，像忘忧草一样让你摆脱阴影。”

“等科研成果问世，我恐早已解脱！”

袁圆放下了电话。方洁愣了半晌，渐觉心中疼痛在释放。

“晗晗，我看看你的作文。”方洁难领佛法，不悟人体科学，却知痛苦转移法，袁圆就是转移到最美的风光中去消淡身心之苦的。

袁圆能在诗意的心境中，超然于辛劳与卑微。

方洁在散文的耕耘中，也消减着痛失母亲、家庭破裂和事业挫折的无奈与悲哀！

冷板凳，残酷耗损方洁正值盛年的生命激情。命运之神总让她在盼望中追求，在失望中叹息；在希望中奋发，在绝望中熬煎，她担心几个回合，会耗尽她人生的大好光阴。

人生际遇转换，频繁得让方洁措手不及，落差呛得方洁喘不过539

气。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黄金时节啊！然而，它也是一个女人从盛年走向衰老，稍纵即逝的短暂光阴呐！方洁有一种荒废生命的深深焦虑。

她无数次默念食指的“相信未来”，可她不明白，相信未来的诗人为何精神失常！

母亲是为她忧虑而去的，方洁每每想到母亲陪伴她的日子就泣不成声。那时忙，连陪妈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有了时间，妈却再也不能倾听她的诉说。

方洁约姐妹去妈的老家，追寻妈那坎坷艰辛的人生路。

在延绵无边的苦竹林，方洁默念品味杜甫的苦竹诗——

青冥亦自守，

软弱强扶持；

味苦夏虫避，

从卑春鸟疑。

轩墀曾不重，

翦伐欲无辞；

幸近幽人屋，

霜根结在兹。

此情此景，方洁更深地领悟出母亲苦竹人生的内蕴。

母亲的生命，有这苦竹不畏贫瘠的坚韧顽强；像这苦竹大度拔节的永远向上；如这苦竹苦透身心为人除疾。母亲的生命，曾似这苦竹叶簇的青翠蓬勃；当生命逝去，她的精魂则酷似那苦竹笛声，透彻云天，清亮悠远！这苦竹，仿佛有一种来自天地自然的强大气韵，贯透了母亲的生命血脉！

我当像那苦竹枝条，柔软可任命运随意拿捏，坚韧却让强力折它不断。

方洁彻悟，人生之路，就是漫长苦旅。生命过程，苦为基调，人生行路如渡苦海，美好只是苦海激荡的几朵浪花，虽然绚丽，却瞬间即逝。

方洁用文字与天堂的母亲对话，她写下十首小诗《永远的母亲》，在诗刊上发出；写下散文《苦竹孕育的生命》，配上一片无边的苦竹林照片，在大报副刊发表。

文学界的同人们发现这个女官员还有着与他们一样丰富的情爱和人文情怀。一种生分的离心倾向慢慢在消淡。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方洁沉下心来，看书、写作、练书法。

方洁的生活陷入了经济困境。文联的工作清闲，收入也清淡。

在区里，年终各项工作考评下来，比工资翻了几倍。文联每月发到手中的总收入就六百元。

“妈，学校让买复习机。”

“不买不行吗？”

“妈，我中午吃饭的菜票不够。”

“你不一定每顿都吃肉。”

“妈，我想买双李宁牌波鞋。”

“不一定要买什么名牌。”

“……”晗晗失望，却又释然，看来，妈真的是两袖清风了。不觉为自己误解妈妈感到内疚。

看着女儿满眼的失望，方洁心痛；泪眼模糊中，仿佛又看见晗晗两岁时，自己抱着她挤早上五点半的头班车，到红岩中学附近的幼儿园。她全方位地护着晗儿，手背挤压得青一块紫一块。晗晗再大点，方洁便背着她挤车，让女儿倚着她而自挡一面的压力；之后，方洁牵着女儿挤车，让女儿自己面对四方的压力，只给她一手引力；再后，晗晗自己去挤车，独立面对，方洁只在她挤不上时，从后面助她一臂之力。再后来，方洁看着女儿挤车。那个几十公分高的晗晗一天天长高长大，一天天亭亭玉立，一天自立自信。方洁便一天天逝去青春，流失年华， 一天天老迈。

生命的这种交替循环，循着铁的规律运行，无论你做不做事，生命都要逝尽，也无论你娇惯还是粗养，生命都会由小到大。看着晗晗已略高自己一头，方洁愧疚自己为女儿做得太少太少。

上天对你关了一扇门，必将为你开道窗。方洁没了事业，却有时间与女儿一起学习了。搞教育时重点研究过初二心理分化点，如今晗晗依然处于心理断乳期，又遭遇了生活的几重变故，时时担忧女儿那嫩生生的心灵折腾不起。想起女儿与父亲对抗不愿回家，四处流落出了车祸，方洁就内疚得心尖痛，情不自禁地流泪。

“妈，你们都分开一年了，还哭啥呢？”

“晗晗呐，妈是感伤自己的命运，这十多年来，我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为啥你爸就始终不相信我？”

“那是他自卑！你官做大了，他受不了。”

“可是，我逆来顺受，家务全包，竭尽一个女人的全力！”

“妈，不用自责，你为自己活，用不着讨他的欢心！”

“妈是为你活，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妈，你再也不用为我受活罪了！”晗晗慢慢懂事，知道妈太不容易。

“晗晗，妈只希望你好好学习，只要你好，妈也不悔这十多年的忍受！”

那一天，方洁看女儿的书包里，怎有了复习机，有了一大叠饭菜票，女儿的脚上，又穿上了李宁牌。

“谁给你的钱？”

“钱阿姨。”

“你为什么要接？”

“钱阿姨非要给我，钱阿姨还哭了，说她后来才知道，是你说批准她集资，担了责任，免了她的牢狱之灾，自己却被贬了官。她一辈子都还不清你的情。”晗晗边说边流泪，“妈，我一直不能肯定你是不是犯了错误，今天才知道你是为钱阿姨担责受了大委屈！”

方洁感动，女儿终于理解了她！晗晗终于放下了心理重负！方洁也为中玲的真诚感动，离婚时，中玲就要给她钱，她把那信封坚决果断地还给了中玲。

“晗晗，帮人不能索要回报，阿姨的钱你无论如何不能要。阿姨是一片好心，但有人会指责妈以权谋私，这会玷污了妈清清白白的名声。”

“爸也不给我生活费，你又没钱！”

方洁一愣，不觉泪湿眼眶……

“妈……”晗晗也跟着掉泪。

历经这场变故，尤对妈的心理认知，晗晗的精神情智慢慢成长起来了。

方洁几乎带着对岁月流逝、青春不再的恐惧感找事做。

她报考了师大现当代文学研究生班，朋友们劝她改读党校，可认定学历助推升迁。可她骨子里仿佛更喜欢文学。

她以自己的刻苦去影响女儿的学习态度，常常坐下来与女儿一起读书，一起做作业。让女儿知晓人一辈子都须学习。

“妈，我一定会考上重点高中！”晗晗从来没有这么广泛，这么深入地与妈进行心灵的交流，她慢慢走进妈的精神世界，妈的自信和阳光透进她心里，她的心境变得开朗明媚。

方洁给袁圆写信：我老家的先贤“智多星”苌弘，忠心耿耿辅佐周王治国平天下，最后竟遭谗言，被剖腹惨死，但他的心血变成了剔透的碧玉，其忠贞不渝的精神气节永远傲立人间，为世代敬仰。想想我这点小波折小委屈何足耿耿于怀？精神不倒，人就傲然挺立！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