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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百年》 | 第二部 竹 第二十九章 枪弹无眼人有情

发布日期:2020-09-26 17:52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工厂完全停产打派仗了,老工人自发组织了护厂队,看管这些机器、库存。被造反派打得头破血流的唐秀华,依然爱厂如家。她痴痴地去上班,没活干时,就拿个大叉头扫把,把车间、库房、厂内马路反反复复地清扫。主要是些大字报碎片,每看到这些白纸黑字,就想到丈夫死时戴的青纱白布,觉得有一种煞气逼人,阴魂游荡。

秀华那简单的脑子总也搞不明白,原本和和气气的工友邻居,怎一个个变成了大坏蛋。只有砸她家房子,对林儿下手最狠的响家大娃扬眉吐气,因为爸妈都是有革命觉悟的造反派。

秀华救不了秀清,只有把她的小辉护着,每当秀清被造反派“请”进去审问,秀华就像老母鸡保小鸡一样,把小辉留在自己家中,林儿失踪已剜去她心上的肉,小辉是万万不能被那些大老鹰叼走了!

文斗的阵线秀华都没分清,武斗就进入了派系的对战。

那一天,邻居家的老少哭成一团,刚上初中的大女儿刘春菊被击中,两派为此拉开了舌战、枪战。

街上狂呼:“为刘春菊报仇雪恨!”

秀华看见,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学生娃,像打了鸡血般亢奋,一个个怒目喷火。

春菊家的哭声惊天动地,秀华也流着泪,静静地陪着刘家妈。

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也围着刘家妈,赌咒发誓要把对立派也整几个摆起。

秀华终忍不住开腔了:

“娃娃们,毛主席只喊革文化命,没叫革人的命。莫去斗了,对家的娃们也是爹妈血肉生养,也是父母一口一嘴喂大的。他们和你们也无冤无仇……”

“就是有仇!有仇必报!”一个凶巴巴的红卫兵怒斥秀华。

秀华只有起身回家,对几个娃儿说: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是你婆给幺爸讲的道理。娃娃们不打娃娃们,是妈给你们讲的道理,你们任何人都不准去参加武斗!”

秀华的娃们胆子都小,哪里敢去摸炮拿枪,一个个都躲在妈的羽翼下不敢出门。

“人这一辈子,万万莫欠人情,莫负人心,更莫欠血债,老天是有眼的呀!”婆婆也在一旁帮媳妇教育孙子们。

秀华的老实娃们守本分不去惹事,可别家的娃们一个个斗志昂扬,义无反顾走上战场,自以为是为真理而战!

秀华把五个娃儿全部叫回家,关上了门,只听得流弹在顶上飞,娃儿们吓得往床脚躲。秀华无奈地看着漏缝的门、裂口的墙、破碎的瓦,哪里挡得住钢钻般的弹头……

秀华暗中到处寻找方林,唯恐林儿遭误伤,一到晚上就心神不宁,怕林儿无家可归,饿死路边。回头又一想,即使找回林儿,也恐怕要被造反派打死。但不管怎样,她得弄清儿的下落。

“好惨啰,说是跳岩,头摔烂了!”

“好像是车撞了,两天没人收尸。”

“说是中了流弹,头打破了。”

秀华一惊,挤上前一看,全身发软,那身儿衣服,不是她的林儿吗!可是,那面目怎么也辨认不出。一路哭回家,心怎么也放不下。晚上又去看,人已散尽,孤尸隐在夜幕里。既无人认领,恐怕就是她的林儿了!

秀华站在那里伤心痛哭。

“你打死了你亲妈,你也偿命了!”秀华说不清自己是对秀梅姐的心理释然,还是对林儿的痛惜。她相信因果报应,想必是秀梅把他带走了!

秀华求两个农民兄弟帮忙,乘天黑把林儿抬上了圣泉寺。

又像那一天,雷雨不住,秀华把林儿埋在了秀梅的坟边。想起她和林儿一起给秀梅挖坟,现在是她一个人给儿子挖坟了。想起林儿从小就吃苦勤快,家中的重活儿都是他当老大的帮爸妈扛着。十五年的骨肉相连呐,林儿早就成了秀华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秀华号啕大哭。

“生不敢相认,死后让他们母子团聚吧。”

秀华的心,像习忠走时一样,又被剜割得火辣辣又冷生生地痛。

秀华去向组织报告林儿死讯,厂里哪里还找得到人。她去向地段报告,地段上叫她去下户口。她跑到派出所去下户口,一个个户籍都躲武斗躲批判去了。

户口下不了,但秀华坚持不多领粮票,给娃儿说:

“我们再穷再饿都不能占国家的便宜!”

可这国家乱了,谁又来管老百姓的死活呢?

造反派忙着武斗,厂里完全瘫痪,没有了收入,一家人的生计没了着落。

唐秀华这个家,从灾荒年开始,一个个亲人离去。方林一走,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谁能帮她撑住这个残破的家呀!

“方清,你哥走了,这个家只有靠你帮妈担待了。”

“妈,我晓得。”

战备网暂时缺货,方清到处打听哪里另有生计。被打倒的居委会老主任悄悄告诉她,磁器口九石岗筛石子可以找点钱。于是,她每天早上带着方洁华儿和方净去九石岗,几姊妹时时防着武斗的冷弹。背个背篼,里面是外婆煮的一大锑锅稀饭,和一碗泡萝卜,下面塞满干草,即可保温,又可供四姊妹中午烧草加热。

四个娃学着别人的样,用铁筛子把那些大小不均又裹满泥沙的鹅卵石筛出来,第一道密筛先去泥沙,第二次大网便过滤一公分以下的石子,第三次更大的网筛过滤两公分左右的石子,最后去掉大石头和细泥沙,把两种不同规格的石子堆码成方。

几个娃儿正好学过算立方,堆一米高,一米长,一米宽就叫一立方。几个娃也老实,里里外外一样均匀大小,不搞大石和泥沙夹裹。四四方方叠得满满实实,收方的人对这几个老实娃的石子很是满意。

每天要在凝固的河坝里挖方,有时挖两个方的坑才选得出一方的标准石,手挖得虎口流血,泥沙筛得腰酸背痛。

娃儿不装样,中午吃过饭休息片刻,华儿就跑到河边耍水,耍得忘了回来干活儿。

“华儿,快回来,那边是军工厂,怕有人打枪!”方洁一喊,吓得华儿赶紧回到工地。

每天晚上,几个娃儿背着空背篼回家,方清便把挣了的两三元钱交给妈。

“你们眼睛要盯事,听到枪声赶快趴下。”秀华整日提心吊胆,怕几个娃出事。每晚拿到娃冒着危险挣的钱都长吁短叹。

地段上的战备网又到货了,几姊妹便躲在家里织网,方洁筛过石子的手能干重活,同样能干巧活。她的手上功夫真是遗传了婆的灵巧基因。给弟妹补破衣,她可以用那丝线纵横交错地织出一块补丁,与原先衣服的经纬线衔接得平平展展。

学校完全停了课,几姊妹全部时间都用来打战备网了。这网大,可以多人同时扎草。方洁画好图样,扎上每块图的标本草。几姐妹就各牵一方,扎上不同颜色和形状的“草”。

方清也学得快,她是一中的尖子生,不光成绩好,脑子也够用。常常是方洁总设计、验收,方清来安排劳动布局、把握进度。

方净从小身体不好,总不能久坐,心不在焉。

于是方洁又开始讲故事来抓住妹妹的心思:

“在西方,有一座美丽的花园,住着漂亮的小公主。她母亲是一位画家,把女儿打扮得天仙似的。”方洁以为,所有漂亮女孩都可以叫公主,一开始就添油加醋地描绘女孩儿的美貌。

“那一年,美丽的公主生了病,治了半年都不见好转,美丽的公主再也不愿喝那些苦药水了。”方洁想象所有药都是苦的黑水水。

“女画家无论怎么劝,女儿只哭,不说话也不吃药,一天盯着窗外的远山,看白云飘啊,鸟儿飞呀,树叶儿摇呀……”方洁想尽量把故事拉长。

“女画家请来老画家,帮助劝女儿治病。可老画家坐在公主床前观察了很久,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为啥子不帮到劝呢?”方净插话。

“听我讲嘛。老画家走后,小公主还是拒绝医病。仍然望着窗外发呆。她看见秋天来了,对面山上那株梧桐树开始掉叶。公主的眼神随着那飘落的黄叶一天天失去了光泽。”

“肯定要死了。”方净又接嘴。

“冬天到了,大雪纷飞,梧桐树的黄叶快掉完了。冰雪压满枝头,可是……”方洁卖关子起身找水喝。

“快点讲!”方清催促。

“美丽的公主发现,那梧桐树上有一片绿色的叶子,风吹不去,雪卷不去,冰压不落。小公主突然感到是上帝在暗示,她的生命不会像梧桐树一样落尽黄叶,冻死在严冬。”

“西方人信上帝。”方清补充道。

“春风吹来,梧桐树满树嫩芽;初夏来临,梧桐树枝叶繁茂了,小公主兴奋地坐起来,让妈给她吃药。她相信自己不会死了,因为那片绿叶没有飘零。于是,小公主在希望中认真吃药,下床锻炼,她的病终于好了。”

“当这个美少女天真活泼地站在人前时,妈妈告诉她:女儿呀,你美好的生命是老画家用生命换来的。”

方清方净十分感动。

“为什么是老画家生命换来的?”方洁为提高妹妹的兴趣故设悬疑。

“这不是神话吧,一个人的命可换另一个的命?要是能换,我们就该把爸的命换回来。”方清说,不知四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净更是猜不出。

“妈给公主说,老画家做了一片丰茂的梧桐绿叶,在寒秋之夜挂上了树梢,就是为了让公主不失去生命的希望。老画家因夜冷受寒一病不起,在梧桐叶茂的春天去世了!”

“方洁,你真会编呐!”方清知道妹妹会写作文。

“不是我编的,是我九岁那年在大姨妈家看的一本小人儿书,叫《最后一片落叶》。”

“是啊,人有了希望,再大的坎儿都能过去!”秀华在厨房里叹道。几姐妹发现,妈原本也在听故事。

秀华的希望仍然在工厂,只要工厂生产,只要工资照发,她就可以让儿女们吃饱长大。娃能健康长大,就是支撑她生命的希望。

可是,武斗打破了她的希望。河对岸射来的子弹在头上乱飞。

方家土墙上有了弹洞,厨房的夹壁墙已被洞穿。

秀华拖着五个儿女,逃到学校的一间干打垒教室,那墙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或许能抵挡流弹。

大教室里已挤得密不透风,秀华拖着五个孩子拼命往里挤,大的三个钻头觅缝寻处藏身,秀华一手拉方净,一手拉国儿,被堵在门口怎么也挤不进。

“到这里来挤一下。”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师帮助秀华,把两个娃儿往里一拖,让自己的几个儿女挤了又挤,腾出了秀华母子的立足之地。

教室铁门在挤压中关闭,一屋人屏住呼吸,任流弹在外嗖嗖飞射。

秀华慌乱寻找大的三个,再回头已不见刚才相助的人。却清晰记得那人黑黑的,瘦高个儿。

“唐大姐!”厂里张大妹子在喊秀华。

秀华再回头,见刚才助她一臂之力的人正和大妹子一家在一起,才挤过去千谢万谢救急之恩!

这张大妹子真是个有心人,不几天就来给秀华提及那个助她一臂之力的王老师,说王老师爱人也去世了,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过日子。

秀华的心一紧,拖着一大家人再嫁,那实在是难为情。加上丈夫才走两三年,情感上也还拔不出来。婆婆还在,又怎能接受另一个人来取代她的儿?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行。

这一天,秀华又背了大背篼黄脚叶,满头大汗,气喘喘地回到家。一看,张大妹子居然把王老师拖来家中了。

王老师危难时帮过她,秀华本对他充满感激,但挑明了来相亲看人,秀华浑身不自在,苍白的脸上泛起涩涩的红晕。

“王老师,谢谢你那天帮我!”秀华边说边倒出满背篼的黄叶菜。

外婆端起菜去理。五个娃儿进进出出,一个个都怯怯的,烦躁不安。方洁跑到婆婆床前,给婆婆喂水。

张大妹子起身早退,有意让王老师和唐大姐自己去谈。

王老师不太说话,抬头看看,摇摇欲倒的捆绑土房四处漏风,屋里除了几张破床没有任何家具。

外婆做好了饭,五个娃儿饿得埋头喝粥,有个陌生人来家里,大家都不自在。

秀华给婆端去饭,把婆抱起来半坐着,婆用一只能动的手端着粥喝。

“她眼睛哭瞎了,半边瘫。”

王老师起身说:“你们吃饭吧,我走了。”

“我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你就当张家大妹子没说,我自己的困难自己扛,不会拖累你的。”秀华也没留王老师吃饭的意思,方家实在无饭可吃。

王老师离开后,秀华对婆婆说:

“婆,都是厂里工友想撮合,我没那意思。”秀华生怕这位不速之客会伤婆婆的心。

婆只喝粥,没搭话。

一星期过去,王老师又来了。

“婆婆,我给你换张凉席,天热了,背睡久了要长疮。”王老师抱起婆婆,轻轻放在另一张床,将凉席铺好,又把婆婆放回她床上。瞎婆婆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麻烦你了!谢谢你了!我这床脏兮兮的,一身臭烘烘的,你快快走开。”瞎婆婆想,连儿子都没想到的事,这个人竟做到了。

老王给瞎婆婆翻了个身,擦干了背上的汗,坐在婆床边,一边摇着老蒲扇,一边给婆拉家常:

“我妈也是不到三十就守寡。我大伯妈逼她改嫁,她不,就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大家。颠一双小脚去砍竹子,教我一起搭了个偏棚。

“我十岁了,她带着我刨爸留下那块地。每顿煮饭,锅中间抓把米,用碗反扣起,周围就放些野菜,煮熟了,中间那坨饭就给我,她就吃那些野菜。

“十三四岁躲壮丁,妈让我睡到红苕垄的沟沟里躲了十多天,一个村的半大男娃儿就约起往外跑,妈看躲不过,就让我跟那些大的出去逃命。我小,一路半跑,逃到了江川。

“在城里扫大街,打摆子十天半月不进水米,反正天上日本人在丢炸弹,不晓得哪时候弹片落到身上来,也不晓得怕死了。那些人怕狗叫暴露了目标,把街上的狗杀了,师兄端了碗狗肉汤给我喝,嘿,倒把我病喝好了……”

“你没回去找你妈呀?”瞎婆问。

“那个时候扫大街,只给口霉米饭吃,没得钱,也找不到路。解放后,我托人写信回老家问,我那伯妈托人回信说我妈还在。我就给妈寄钱,寄了十多次,都没收到回信,我以为妈不在了。

“娃儿他们妈死了后,我回老家去找,才知妈还在,从没收到过我的信、我的钱,以为我早不在了呢。”

“你妈看到你,好欢喜哟!”瞎婆婆为她高兴。

“我妈伤伤心心哭了一场,我把妈接下来了。后来一打听,才晓得是我那伯妈把信和钱捏了,说都没给我妈说,我妈一个人,几次病得要死了,他们都不拿钱给她医。”

“好没得良心哟!”瞎婆婆感叹。

“我妈也跟你一样,啥都靠各人……”

“王老师!”秀华下班回家,走进黑洞洞的屋里,才发现王老师坐在婆婆床前。

“哦,你下班了?我来给婆婆换张凉席,我这就走。”王老师一脸的怜悯。

“你……”秀华想留他吃饭,又犹豫。

“王老师,你定得吃了饭走,不然,我老婆婆心里过意不去呀!

秀华呀,快留住王老师!”

秀华看看婆婆又看看王老师,想想家里实在也拿不出好吃的,真不好意思留人吃饭。犹豫之中,王老师已匆匆离去。

秀华走到婆床前说:

“婆婆,我已经给他说清楚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嫁。”秀华安慰婆婆。

婆婆沉默片刻说:“秀华,你要找个人。”

秀华没想到婆婆会劝自己再嫁!婆为爷爷守了几十年的寡,怎么转得了这个弯?当初她劝幺儿媳妇再嫁,是怕农村寡妇受人欺,我唐秀华在城里靠工作养活儿女,自己把腰杆硬起来,那些恶人也不敢欺。再说,嫁二道也实在难为情。

“婆,方习忠才走两三年我就改嫁,于情于理不符啊!”

“可你一个人怎把一大堆娃拖得大?”

秀华心里也酸楚,习忠一走,一家老少九口,没人助她一臂之力,房子破破烂烂,谁能帮她修修补补?外面打得不可开交,谁能帮她护住这群儿女?

“妈,我们不要新爸爸。我们自己打网子,筛石子养活自己。”

方洁说。见王叔叔来了两次,几姐妹多少看出些意思。可他们心中只有自己的爸爸,这个又黑又瘦的叔叔让他们感到很陌生很别扭。

秀华心里一紧,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尴尬,心想再嫁,既对不起瞎婆婆,也让孩子们难堪,为哪桩呢?

武斗还在继续,江川有点办法的人,拖儿带女往乡下躲,往外地跑。

正在五个娃围着妈,不知何处躲藏时,王叔叔又来了,叫三个大的跟他们学校的职工子女一起去成都躲。

秀华犹豫,但门外风声紧迫。

婆说:“让娃们快走。”

于是,王老师拖起三个大的向成都逃。秀华带着两个小的往农村躲。外婆婆婆死活不走,说“打死就算了”。

方清方洁和华儿去了成都,一路知了王叔善良,待他们和气。

挤火车,转汽车,王叔叔一手拉一个小的,又让小的抓到大的,两家人六个娃儿一大串,跟着王叔叔艰难辗转,叔叔累得脸更黑了。

三个孩子虽仍觉得别扭,但不得已,人生地疏,只有指望王叔叔救他们的小命了。王叔的三个娃儿也不知他们三个的来由,一路小伙伴们也相安无事。

武斗终于平息,五个娃儿安然无恙,秀华对王老师感恩不尽。

王老师也给秀华讲了自己爱人去世,丢下三个孩子,没有妈的照顾,希望秀华也能帮助他一起照顾孩子。

“我晚上加班,三个娃就站在门外哭,待我十一二点走出来,看见三姐弟在冰冷的地上睡着了……”

都是妈生的,秀华的心听得痛。俗话说,死得当官的老汉,死不得讨口的娘。没有妈的娃儿更是可怜。一种深切的母爱让秀华对王家三个娃儿产生了深切的同情。

“那我去看看三个娃儿。”秀华跟王老师到了学校的宿舍。也是一间破烂简陋的平房。

王叔叔刚进门,秀华便听砰的一声猛响,门重重地关上了。她被王老师的孩子们拒在门外。

秀华听几个娃儿在和他爸说,声音很激动。

“妈临走时交代我,要带好两个弟弟。我们不要哪个帮!”大女儿敏对爸说。

“唐娘娘是个很好的人。”王老师劝导儿女们。

“再好那是别人的妈,世上只有自己的妈妈好。”二娃与妈感情最深,认定天下没哪个女人比得上他妈。

“你妈再好,可她走了哇!”

“妈——”三娃开始哭妈,而后,姐弟三人哭成一团。

王老师和王婆婆走出来。

“娃儿们想他们妈。”王老师一脸无奈。

“婆婆!”秀华见到王老师年迈的老母亲,也是苦命的一张脸。

“我那些孙子忘不了他们妈。”王婆婆端了张凳子出来让秀华坐。

秀华想起方洁的话,对三个孩子的心情非常理解。

“婆婆,我理解娃儿的心情。”

“那我就走了……”秀华一腔酸涩向王老师道别。

这年头,家家都困难,秀华不再指望王老师来帮她撑这个家……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