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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百年》 | 第二部 竹 第二十六章 中年丧夫

发布日期:2020-09-24 14:55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习忠病得拖不动腿了,但他说,工程不能耽误,领导说要尽快竣工剪彩鼓士气。工程到最后,总遇到些技术难题,光靠工程师在那里论理是不行的,他这个施工队长必须到现场,从操作层面解决那些难题。

秀华下了班,气喘吁吁地爬上平顶山,去为丈夫找草药。扯上一把把袪寒的草根草叶,熬成汤药,叫方洁快快给爸送去。

这一天,雷电轰鸣,大雨瓢泼。方洁提着一盅药汤,在爸爸去工地的路旁等候。终于看到一队背着木箱,穿着蓝围腰的人,整整齐齐从雨中走来。

雨雾中,方洁完全看不清爸在哪里。她只知道爸就是穿蓝围腰,背木箱的人。

“爸——爸——”方洁在雨中喊。

眼看一队人快要走过,方洁拉住最后一位叔叔说:

“叔叔,我找爸,我爸叫方习忠。”

叔一听,立即大喊:“队长——”

走在队伍前的方习忠回过头来,看暴风雨中的女儿成了一只落汤鸡。

“爸,妈给你熬的药。”

习忠接过药汤一饮而尽,拿出两毛钱,让女儿赶快坐公共汽车回家。回头看女儿那瘦小的背影,心里好不酸痛。

“秀华,厂里不能恢复秀梅的职工身份,还批评我划不清界限。

秀梅只有靠你了,我每月给她10元生活费。”

“秀清姐,秀梅姐我管到底了,你真的不用给钱,你一个人带孩子,又供妈又养哥,还要帮那么多困难职工,几十元工资分几处,太苦了你自己!”

“秀华,不推了。只记住,莫对任何人讲我给了秀梅钱。”

建筑工人用双手和汗水盖起一幢幢精美的楼房,但他们永远只能住工棚,而且是最简易的工棚;永远都只能吃工地临时炉灶的饭菜,而且是只够力气再生的单调饭菜。

在建设江川招待所和江川第一座城市桥梁的过程中,方习忠作为施工队长,须臾不能离开工地,他以自己最旺盛的生命,投入新中国最精美的建设,失去的是岁月年华,透支的是生命能量。他这副从小饿大的身骨,很久以来都靠一种对国家对家庭对儿女的信念在苦苦支撑。

江川招待所最后一根大梁上架,摆了几次都没有到位,总有一头略显歪斜,哪怕有一丝不对称,房梁的着力点就会发生偏移。着力点一偏移,整座房的构架都将受损,房的质量就要大打折扣。这一丝偏移,说不定就是大隐患,领导住在里面,万一出事,可就是政治上的大问题了。

工程师怎么计算,理论上都是正确的,全队的技术人员会诊,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方习忠不会画图计算,却凭直觉发现了个中奥妙,他坚持要取下斜梁,重新安装。

正在方习忠精心比量尺寸的当口,取下的大梁失控,在人们的惊呼中,方习忠被重重地撞倒在地,他抱头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从医院里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他只觉头暴痛、恶心、想吐,可放心不下大梁复位,硬撑着到了工地。和工程师们一起,重新装上了大梁。用了方习忠的办法,大梁稳稳实实,端端正正地架上了房顶。

从那天起,方习忠经常头痛。他不告诉秀华,怕她担心。只请工友们帮他拿几袋头痛粉,疼痛缓解就去了工地,硬撑到工程圆满竣工。

拖着带病的身子,方习忠又到了嘉陵江大桥施工工地。

他的头痛越来越严重,秀华只以为工棚潮湿,又在水下作业,寒湿夹杂攻了头。每次回家,秀华就给他刮背,用皂角筋烧头,熬些清热除湿药水让他喝,疼痛好像也略有缓解。

“习忠,你请两天病假行不行?”

“不行,现场施工到关键时候了。”

秀华只有把病恹恹的丈夫送到了工地。

当嘉陵江大桥正式竣工,工友们小酒庆贺时,方习忠被扶回家中,倒床昏睡到第二天下午,家里老人小孩都没打扰他,知道他这些年没睡个好觉。

睡到傍晚起床,方习忠浑身疼痛,秀华煮好饭菜,他起来吃了几口,就拉着方清一起走了。

习忠每周回单位时,都要先把方清送到学校住读,他很高兴大女儿考上了最好的中学——江川一中。每次都嘱方清要好好读书,讲他小时候找苌先生教点字墨,婆熬更守夜绣花抵学费的往事,他那样想读书,可躲壮丁破了他的梦。

习忠给方清说:“现在施工要靠数学来计量,靠物理规律来构架,爸没学过这些,做得出样儿画不出图,只有靠笨工夫来试,比有文化的人费了多少倍心劲儿。”

这一次送方清,习忠的脚拖都拖不动了。

“爸,你满脸都是汗。”方清见爸苍白一张脸,豆大的汗珠直流。

“爸有点累,你就坐五路车去学校,我就坐二路车去工地了。”

方清点点头,回头看,爸一直在后面看着她上车才走。

秀华一直不安,看到习忠走时,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她的棉花库房一刻也不能离人,二十四小时都有棉花包子进出,她负责记录清点,不能有任何差错。

下了夜班,秀华又拖着沉重的身子上平顶山为丈夫找草药,她认定习忠全身疼痛是凉寒久积,扯了一大包袪寒的草药,熬了一大缸钵。

方洁又去了爸的工地。看到爸走路都已经躬着背,身子像散了架一般没了精神。

“爸,你疼啊?快喝药吧,妈担心得很!”

习忠又大口大口喝药:

“叫你婆你妈莫担心,就是寒积久了,累了。”

方洁回头,看爸一直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第三天,两个工友把习忠扶回了家,已无法站立的习忠还是背着他那蓝布挎包。

这蓝布包,是习忠每次回家给儿女们装小礼物的口袋,孩子们常常是嘴上喊着爸,眼睛早落在蓝挎包上。

这一次,大的几个都上学去了,只有三岁的国儿在家,他走来拉拉爸的手:

“爸,你给我买花生糖没有?”

习忠无力地摇头:

“爸没力气了……”

习忠边说边从蓝布口袋里掏出个广柑,这是工友看望他时送的,他没吃,一直就想留到周末带给儿子。他把广柑递给国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望着国儿胖嘟嘟的脸流泪。

外婆见女婿状况不好,赶快到隔壁学校叫方洁,方洁又跑到厂里叫妈。

秀华见状,丈夫已瘦得脱形,坚持要送医院。

库房的同事们把担架已抬上来,但习忠死活不肯走,抱着那根支撑整个屋架的梁柱不放手。

秀华拉他的手,心也不觉一震:这是家的梁柱子啊,万万不能倒呀!

云仙看不见忠儿病的模样,却听出儿病得不轻。

“忠儿呐,你要去医院!”

“妈——”习忠多年已跟着娃叫婆婆了,今天却神情异样地喊了一声妈。

云仙的泪夺眶而出,她仿佛又听见,十二岁的忠儿出山时喊那一声妈。

几位工友硬把习忠放上了担架,抬起那一瞬间,瞎婆婆抓着儿的手久久不放,口里却说:

“你要去医院,医好了再回来!”

秀华拥着工友抬起的担架出了门。

瞎婆婆扶着门方,灰蒙蒙的眼睛看着一片黑暗的远方,泪水不断线地流,半小时没动脚。她仿佛又站在那山垭口,望着世兴走出去,又望着她的忠儿、诚儿、容姑消失在小路尽头……“婆,爸走好远好远了,看不见了。”国儿拉拉婆婆的衣角。

第二天,秀华还是没回家。方洁带着华儿方净去厂里看露天电影—— 《狼牙山五壮士》。

方洁站在人群中,脑子里全是爸爸,什么情节都没看进去。她突然感到,爸爸可能不要他们了!想到爸回不来了,方洁一直站在黑暗中哭。

“小妹妹,你看电影还那么动心呐?”一位叔叔在中场换片时问方洁。

“我爸病了——”方洁给叔叔说。说罢,叫着华儿方净早点回家了:

“走,看妈回来没有?爸好些没有?”

第三天,秀华黑着一张脸回家了,一言不发地收起爸的衣服,拖着方洁、华儿、方净就往医院走。

“妈——”方林挑煤还没进屋,一看妈脸色,知爸不行了。放下担子就跟妈走。

路上,秀华又绕到一中叫上了方清。

婆和外婆知道情况不妙了。

秀华拖着一大帮娃到了医院。医生正在实施抢救,只让秀华一人进去。

习忠在拼命地挣扎,眼球仿佛都突了出来。

秀华一把抓住他的左手。

“快,抓紧我的手!”方大哥二十多年前就是伸出这只手把秀华拖出死人堆的。

秀华紧紧抓住丈夫的左手,也想把他从死神手里拖回来。

然而,秀华敌不过死神无边的魔力。

习忠的眼睛大大睁着。

秀华转身从外面把五个儿女拖进来。

习忠大睁的眼里落下豆大的泪珠。

“方习忠,你放心走吧!你的娃儿,我会把他们养大成人;你的老母,我会为她养老送终……”

“爸……我会帮妈照顾弟妹,照顾婆婆!”方林跪在爸面前说。

习忠慢慢闭上了双眼。

秀华和几个娃扑在方习忠的遗体上号啕大哭。

四围的病人被哭得撕心裂肺,走过来安慰秀华。

抢救的医生见得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跟着这群幼小的娃娃掉泪……

秀华拖着五个娃儿一路哭回了家。

瞎婆婆一听,天晕地转。

“婆,爸走了。”方洁扑向婆怀里,可婆一身软得像面条,整个人像被雷击般瞬间散了架,瘫倒在地。

习忠出殡那天,厂里姐妹们各自凑了些酒菜来秀华家,抬棺的人回家吃饭时,国儿不让那些叔叔动筷。

“等我爸回来再吃。”

满屋的人哑然失声,静静落泪。

“国儿,你爸走了。”方叔叔给国儿夹了两块猪头肉。

“我爸到农村睡觉去了,他要回来。”

秀华大哭:

“你爸累了,他睡不醒了……”

国儿又跟着妈大哭。

一屋的工友邻居跟着伤心落泪。

门外,秀梅痴呆的眼里也流着泪。

一工友把秀华拉到一边悄悄说:

“唐大姐,方大哥的头是被房梁砸伤的。你去找找单位,给办个因公伤亡。”

“他怎没给我说过?”

“他怕你担心,还嘱咐我们不告诉你。”

秀华想到丈夫这么痛苦还体恤她,哭得更是伤心。

“谢谢你告诉我,也谢谢你们对方习忠的关心!”

“你赶快去找领导,久了怕单位不认。”

头晕脑涨的秀华愣了好一阵说:

“我怎好去给习忠的领导添麻烦!”

“唐大姐呀,难怪方大哥一直夸嫂子好哇!”

秀华又是一阵痛哭。

埋葬了丈夫,送走了帮忙的同事朋友。方家灰暗的灯光下,两个老人,六个孩子各自坐在角落里流泪。

“妈——”方净大叫,“爸的眼睛!爸的眼睛!他在门背后盯着我们!妈——”

秀华走过去,抱着净儿的肩:“你爸还睁着眼就好啰!”

秀华放声痛哭,一家老少哭得昏天黑地。她一个小工人的肩头,怎扛得住这九条生命之重啊!

工伤,一大笔抚恤金啊!像一个又香又甜的苹果悬在饥饿的儿女们头上,只要秀华稍稍踮踮脚,就可摘下来救这老少九口的命呐。

可是,那苹果长在国家的大树上,国家的果实要拿去养大家,不能养小家!她唐秀华伸手去摘,就像小偷盗窃国家财产,那是要遭众人唾骂鄙视的呀!她自己也会抽自己的嘴巴,伸手向国家要,她会永远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啊!

“师娘,师傅的命都搭进去了,国家该赔你,你要养他的老母儿女呀!”习忠的大徒弟又来家里劝导师母。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秀华说:

“那你帮我写申请。”

“好。”大徒弟很快草成并念给她听:

“自方习忠被大梁击中,便一直头痛,最后死于脑血肿。”

“当时又没检查,怎断定是砸伤致死?”

“没送他及时检查,也是单位的责任。”

“医院也没说是外伤造成血块。”

“可去找医院重新出证明呐。”

“……”秀华点点头,又摇摇头。

第二天,习忠单位的领导又来看望他们一家,带来水果奶粉,问长问短,还跟着秀华和婆婆一起掉泪。

“有什么困难找我们。”

秀华捏着的那份申请书,已被手心的汗水浸湿,几次想拿出,到底还是忍了。

“谢谢组织!谢谢领导了!”秀华真的很感激组织的关怀。

领导走了,秀华慢慢撕碎了工伤申请。

“再困难,都不能给国家添负担!”秀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从此以后,只有她一个人负起九条生命之重了!

秀华脑海里,又呈现了那片望不到边的苦竹林:

春风吹得雨点点

笋儿才露角尖尖

脸儿还没抬起来

已成他人盘中鲜

芯儿未展抽巅巅

苦泪滴滴似黄连

身骨未硬凿眼眼

横笛只听声声怨

……

云仙从此瘫痪在床,茶水不进。她那早已断裂的几节肝肠,现在彻彻底底碎了。世兴丢下她走了,诚儿两次离她而去,忠儿如今也走了,他父子仨到那边团圆了。死,便像一个巨大的光环吸引她,那里有她的丈夫,她的两个儿子,她想奔过去和他们团圆。

秀华连连三天给瞎婆婆送饭到床前。婆婆依然茶水不沾。

“秀华,六个娃就靠你了!我闭了一张口你少个负担!”

秀华跪在婆面前,泣不成声:

“有我唐秀华一口饭,就不会让婆饿一顿……我给习忠说好的,我会为你养老送终!”

方清方洁各拉着婆的一只手。

“婆,爸走了,你也不要我们了?”方洁问。

婆哭了,她的右手掣动一下,大半身已没了知觉。

秀华连忙扶她坐起,方清扯起一床烂棉絮垫在她背后。

云仙终于开口喝了点米汤,为了她这六个孙子,她不能走,她还要帮媳妇搭点力。

婆拉着儿媳的手说:

“秀华呀,没想到你也和婆一样苦命!没男人的女人难呐!婆这一辈子,就是昂起脑壳做女人,寡妇也不能让人欺!躬起腰背当妈,天塌下来也要为儿女挡到!”

“婆,我记住了!”秀华想到自己和婆同命相连,拉着婆的手,和婆婆儿女们哭成一团。

方习忠创造了江川最好的建筑,自己的全部遗产就是一个装工具的大木箱。他是队里最巧的木工,他买的工具,打磨的刀锋,使用的灵便度都是全队最好的。工友们把那沉沉的木箱子背来,就一直放在瞎婆婆的床头上。忠儿的魂,就这样一直伴随着妈。云仙那一只能动的手,时时都把在那箱子上,就像四十年前,她紧紧拉着忠儿的小手,怕他摔着。

“婆,爸都走好久了,你天天都在哭啊?”方洁回家就守着婆。

“婆没哭,眼泪水自己要流。”

方洁看婆的眼睛像两个红桃子,用手在婆眼前晃了晃,婆的眼眨都没眨一下。

“婆,你看不看得到我的影子?”

“婆眼前只有你爸,从小到大的模样,清清楚楚。”

“婆,爸走了,你就看我们,看我!”方洁拉着婆的手拼命摇,跟着婆放声大哭。

成都的容姑知道了哥的死讯,十分伤心。她心中只有哥十五岁躲壮丁出去的模样。解放后又各忙工作没见上一面,她唯一可帮哥一把的,就是接两个娃去成都生活。

秀华决定让方洁带着国儿去投奔姑姑。

秀华为方洁买了张半票,国儿不要票。娃儿要走那么远,再不放心,也只能把儿女送上火车,让他们自己去闯了。她不能送两个娃儿去,因为没有盘缠,更重要的是自己要上班。她让方洁带着姑姑的信,按那信封上的地址自己去找。

十一岁的方洁牵着三岁的国儿,手上戴着白纱,坐在火车上,一路落泪。没了爸,又离开了妈,姑姑家那么远,她去哪儿找?

一位阿姨和叔叔坐在他们对面,实在可怜这两个孩子。得知两个娃娃爸去世了,十分同情,从口袋里掏出个大苹果分给姐弟俩。

下了火车,天还没亮。阿姨带着他俩找到去跳蹬河的车站,又反复叮嘱下了车往哪儿走。

可到了跳蹬河,天还没亮,静静的郊区没有人迹,冷飕飕的风吹得方洁一阵阵寒战。想起爸走了,妈又远,茫茫黑夜,她不知将流落何方?方洁又伤心落泪,紧紧拉着弟弟的手,慌乱地四处张望。

终于来了位拉板板车的爷爷,方洁走上前去求助:

“爷爷,三砖厂往哪里走?”

“这么早,就你两个小娃娃,去砖厂找哪个?”

方洁说了姑父的名字。

爷爷说:认识认识,跟我走吧。说着便把板车调了个头。

方洁看着爷爷不像坏人,但依然怕兮兮地跟他走。

“把你弟娃儿放车上,包也放上去。”爷爷真是同情这两个戴着白纱的娃。方洁空手跟着爷爷的板板车一路小跑。

找到了姑父,爷爷才返回跳蹬河去拉货,方洁好不感动。

姑姑一见侄儿侄女,伤心痛哭……

方洁要上学,国儿又想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姑姑待他们再好也留他不住,两姐弟又回到了贫苦的家。

新学期开始,这个家的大难题出来了。

“妈,要缴学费了。”方清说。

“我们这学期是十元。”方洁报数清楚。

方林知妈没办法,一声未吭,实在不行,他就不读书了,去河边下力当挑夫,为弟妹们找学费。

秀华长期都头痛,几个娃一催,她的头又是一阵阵痉挛、暴痛。

加起来五十多元,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何况九口人要靠这点工资买米、买煤、买菜。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一天不能缺食呀!

秀华从来不给组织添麻烦,再大的困难她都自己想办法克服。

然而,她可以不吃不喝,可孩子们不能停学呀!习忠一再教育孩子们要读书。她和习忠这些年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一个子儿的存留都没有。

方洁知道妈拿不出钱来,可不缴学费他们怎么能继续上学?婆一再教他们好好读书,方洁也想读书啊!

方洁背着妈,自己去找了那天送爸上山的一个也姓方的叔叔。

她大概知道那是妈妈库房的小组长。

“叔叔,我们要缴学费了,你帮我妈想想办法。”

方叔实在同情这帮死了爸的娃儿,知道唐大姐是个再难都不向组织开口的人。

“四妹儿,我去找厂里。”

方叔叔找到秀清厂长,秀清犯难了,家中只有一个正式工的困难家庭一大群,当年的英雄妈妈们全都陷入了生活的困境。补助了秀华,其他的人怎么办?况且秀华跟自己亲如姐妹全厂皆知,批了秀华的困难补助人家会认为我不公正。

秀清拿出了为小辉攒积的那笔学费。叫办公室小卿悄悄去学校为秀华四个儿女交了学费。

几个娃儿继续上学了。秀华对小卿感恩不尽。小卿告知是邓厂长拿的钱。秀华又去谢秀清。

“是组织的关怀!你也不要过意不去!人遇了大坎坎,总要有人帮一把才翻得过去。”秀清没告诉实情。

“今后,秀梅的生活费我给十五元。”

“秀清姐,万万不要!你长期给钱,我一直都过意不去。怎能再添?”

“秀华,我们三姊妹今生相遇是缘分,终身帮扶是责任!”

秀华感激得热泪盈眶,觉得只有更加拼命地工作来回报秀清姐。

(作者 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