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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百年》 | 第一部 云 第十章 卖地不卖身

发布日期:2020-09-08 17:58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三伯不死心,硬留下穿山甲,给蔡幺姑留个念想,等她回心转意。

幺姑把那小崽崽送回山里:

“你妈拿命保了你,只有靠你自己活下去了。”幺姑自言自语,就像对她的娃在说,世兴走了,她和娃们只有靠自己活命了。

洪灾之后,家中只剩下半筐从水中捞起的红苕了。全家一天只吃一顿吊命的饭。幺姑几乎没吃,把几根红苕切成几块,塞给了瞪着大眼、流着清口水的儿女。

洪水冲走了山地植被,往年青黄不接的时节,还有山里野菜野果代粮充饥,眼下是青草都找不到一根,一家人两天没揭锅了。

临近春耕,幺姑拖着两个儿翻地松土,眼巴巴望着土里早早长苗,吊住一家性命。天黑回来,脚下软得像在云中飘,眼前一阵阵金花黑雾,嘴里一汪汪酸水直涌。

跨进屋,只见容姑拿着半块生红苕啃,见妈回来,慌得狼吞虎咽,她喉咙里真的像有一只小手,拼命把口中的那半块红苕往里拽。

幺姑见状,大吼一声:“吐出来!那是种啊!”

但是容姑已哽在喉咙,卡得眼泪直流。

幺姑走过去,一巴掌打在女儿屁股上,而后卡住容姑的脖子往外挤压:

“你吃了,全家只有饿死呀!”幺姑拼命卡容姑脖子,不能让她吞进去。

容姑已发不出声音,两只小手拼命抓妈的手。

幺姑的手也饿得发软。

当容姑脸色铁青,两眼翻白,小手无力地滑下时,幺姑也无力地松开双手,饿晕在地。

“妈——”虎子赶快拉妈。

二娃拼命摇妹妹:“容姑——”

妈和容姑都喘了一口大气,缓过劲来。

容姑大哭,幺姑也抱着容姑痛哭。

容姑呕出了那半块红苕,可已成碎团,无法做种了。

“虎子诚儿把它吃了。”

容姑望着妈,泪水口水直流。

“容姑啊,我两个饿死不怕,你俩哥死不得呀!”幺姑又重复妈当年教她的话。

虎子一声不吭,把红苕切细,一半喂进妹妹口里,一半送到妈口边。

幺姑吞咽着清口水,硬叫虎子诚儿把它吃了下去。

幺姑从井里提了半桶水,舀一碗让容姑喝:

“你爸打的井深,水甜,喝了就不饿了······”

容姑睁着泪汪汪的大眼,咕嘟咕嘟地喝下一大碗井水。

三伯又来了,一脸堆笑:

“蔡大娘——想好没有?”三伯拍拍幺姑的肩膀,这蔡大娘年轻圆润的肩软软的,让三伯的心为之一颤。

幺姑像被蛇咬了一口,连连后退。

三伯竟得寸进尺,一张老脸逼过来,幺姑顿起鸡皮疙瘩,节节退让。

三伯见幺姑一张圆圆的脸,虽满目忧伤一脸憔悴,但那二十六七的韵色比自家老婆枯萎的脸不知好看到哪去了。他的心奇痒,手更痒得不能自已,像颤抖的鹰爪伸向幺姑的脸。

“虎子,二娃!”幺姑大叫。

两个儿子从屋里冲出来。

三伯脸一横:

“蔡大娘,你还是要知个好歹。你家世兴欠了我一张上好的狼皮,我没找你还,已是对得起你蔡大娘了。如今你一家饿得要死,我给你送包谷救命,你还冷屁股对热脸,那山梁梁上一块薄地就那么值钱么?”

“三伯,说话得摸着良心,我娃他爸为了给你讨个好价钱,多跑了好多路,命都为你搭上了,你还要他还债么?”

幺姑边说边哭:“世兴走时说:‘乡邻们不容易,我想到城里多问些家,给他们换个好价钱。’说不定,正是为了给你三伯换个好价,他找错了地方才出事了呢!”幺姑越说越伤心。

“好了好了,我不说那皮了。你看看你娃儿饿成啥样儿了,不卖地,你四张嘴吃啥子?”

这时容姑跑了出来牵着妈的衣角:

“妈——我饿——”

幺姑看着皮包骨头的三个娃,愣了好久好久。

“三伯,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我那块地是世兴的血汗,你换点粮,也要让我三个娃能活命才是。”

“这就开窍了,你脑子还不转弯,娃只有饿死。”

“我依你,但只能拿去山梁梁上那一块。”幺姑知那块地远,她一双小脚照管不了。

应了以地换粮,幺姑的心像被割了一块肉,那是她世兴用血汗刨出的土地呀,是她一家人的命根,拔出这命根,她的心不住地流血。

孩儿们沉沉睡去,幺姑抱着世兴那件在烈日下晒得破烂的衣服,久久不能入睡。

那被世兴汗水浸透过无数遍的破衣,还依稀可见她当年绣上去的荷花,可红红火火的日子没过几天,人就一下没了!幺姑脸贴着那已开败的荷花,泪如雨下。那败叶破衣,散发着世兴身体的浓浓气息。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这气息早已浸透云仙的血液。那气息,带着世兴年轻旺盛的激情浇灌润泽她的身体;那气息,伴着那金灿灿的包谷、粉彤彤的红苕养育三个娃;那气息,化作一种巨大的力量罩着她和儿女们的天,遮挡着大山虎狼、天地冰霜对她和娃儿的侵袭;那气息就是这个家的梁柱,就是她母子四人的保护神呐!

幺姑深深吮吸着世兴衣服上的汗气,这气息曾激发她对生活的希望!只有这气息让她舒心、安宁。

三伯凑近的老脸,像一只硕大的苍蝇哽在她喉头,三伯扑向她的气味,让她久久恶心想吐。虽然她狠狠地擦过被三伯掐过的肩,反复清洗过被三伯碰过的脸,但那种异样的浊气却一直萦绕着她,觉得一身被浸了臭水般作呕难受。

然而,她得忍,她需要三伯的粮食,世兴的儿女要活命!

第一块地,换回一担干包谷,幺姑抚着这担包谷,就像摸着世兴那双开垦荒地被磨得血泡遍布、鲜血长流的手。

第二块地,换回一筐红苕,幺姑欲哭无泪。她对不住世兴的血汗,只求保住世兴的血脉。

第三块地,换回半筐洋芋。幺姑号啕大哭。三年下来,世兴用了几年血汗刨出的地去了一大半。

三块地都换了粮食,但母子四人依然吃了上顿没下顿。

仅存的一点包谷,云仙只能保证大娃二娃不饿死,只要两个儿快快长大,能种得庄稼了,她爸开那点地才保得下来。

容姑和妈一样,常常是一两天才只吃一顿。但容姑是吃长饭的娃儿,那几坨红苕吊一年半载的命还过得去,吊上两三年,她基本不长个儿,喊饿的声气都没了。

容姑睡在床上,小胸脯只有微微的起伏。

幺姑拉着容姑的手不住流泪:

“容姑呀,妈对不起你了!”她搓着女儿凉津津的小手,看着女儿气若丝线般细微,只好拿半碗水往她口中灌。

“你哥要种地,妈只有那两块红苕了······”

哭得晕乎乎的幺姑突然听得门外响动。

不待她起身,三伯闯了进来。

“蔡大娘,想不想救你容姑的命?”

“三伯,再借我几斤包谷吧,我容姑快饿死了!”

三伯淫笑着凑近幺姑:

“你陪我睡一回,我给你一篮包谷。”

幺姑突地站到门口:

“你滚出去!”

“你莫发气,你年纪轻轻的身子,守一辈子活寡呀?你世兴说走就走,不要你了,你等他几年了他都不回……”

幺姑气得吐了他一脸唾沫。

“你个麻脸丑婆娘不识好歹,老子不嫌你丑都不错了,你以为你那东西值几担粮!”说着便扑向幺姑,在她胸前狠狠捏了一把。

幺姑一巴掌打掉三伯那双青筋暴起的手。

“我蔡云仙卖地不卖身,你三伯老辈子也不要欺人太甚!”幺姑边说边闪到门外坝前。

“你再欺我孤儿寡母,我找三伯妈说去。”说着就往三伯家走。

三伯追上去拦住她去路:“好好好,你不要粮就算了。”

三伯自来怕恶妻,没想到这哭得昏天黑地的蔡大娘还这样清醒,这样厉害!不敢造次,心欠欠地怏怏离去······

幺姑坐在门口伤心痛哭。

周嫂路过,喊了声“幺姑”。

幺姑抬起头来。

“你怎生白发了?”

幺姑心一愣:

“周嫂啊,我都怕听人喊幺姑了!今后就喊我大名蔡云仙了吧!”

从此后,幺姑、方嫂变成了蔡云仙、蔡大娘。

两个儿靠了卖地的粮食,吊着小命一天天长高了。容姑女娃子命贱命大,再饿,那口气儿就是不落。

从此告别了“幺姑”的称谓。蔡云仙的大名喊响了,日子却越来越过不下去了。

三伯那里,她是再也不愿也不敢跟他打交道。

三伯三天两头在方家房前屋后转悠,像头饿极的公狗,既想方家的好地,更想年纪轻轻的蔡大娘。

云仙惹不起,只有躲,躲不开也把两个儿拉在身边。

两个儿也讨厌那个三爷爷,一见他来,两个儿子就守着妈不离半步。

没有了男人的女人,就像没了艄公的孤舟,哪个男人都想踏上来试试水性。云仙整日提心吊胆,一到夜里,总要找根大木棒把门抵了又抵。

“世兴,你睁睁眼呐······”云仙每晚都在噩梦中喊世兴。

剩下了靠近溪流,她和世兴最早开垦的那两块地了。云仙带着三个娃,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盘呀、刨呀,巴望着土里多长几个红苕、洋芋。

妈和哥一天在地头累,容姑一个人在外找野菜野果充饥。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这一天,容姑口吐白沫,额头发烫。二娃也跟着咳嗽、发烧了。

云仙抽了大把大把苦竹芯熬水给容姑喝,又拉起大娃爬上了陡峭的山顶,去采夏枯草,那是她妈教她认识的一种草药,妈认定是这草药和苦竹芯解了幺姑的天花病毒。还有一种灯笼草,有人也叫苦菜花,也是清热解毒的药。云仙扯了一大包,急着下山,脚一软,从山顶一下滚落山腰,幸亏被一簇苦竹挡住而留下性命。

大娃哭喊着冲下山腰。妈一身已挂得血肉模糊,可手上那把草药却死死抱在胸前。

云仙醒过来叫大娃:

“快拿回去熬水给你弟妹喝······”

“妈,我牵你回家。”

“你先回去,我歇会儿自己回来。”

虎子抱起那把被妈的鲜血浸染的药,跑回家给弟妹熬水,喂过弟妹,他又飞身去山腰找妈。

云仙已爬到山脚,拖出一路猩红的血迹······

容姑活了过来。

云仙看着七岁的女儿,那双脚丫在遍山疯跑找食中疯长,个儿小,脚儿大。

云仙决不给女儿缠脚了。她想起自己缠脚所受的痛,如今这小脚所受的罪,想起城里那些大脚女子,一个个走起路风一样快。容姑以后要靠劳动吃饭,没有一双脚,手再能干也不行。城里那些妹子说得对,女人这辈子要靠自己。父母靠不久,丈夫靠不长,儿女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这双做活路的手,找生路的脚。

“容姑呀,你看你那双脚,比妈的脚还大了。以后你要靠这双脚走出这大山,不要再遭妈这样的罪了。”

容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饥荒之年,山里的菌也不生,笋也不长。几个娃有时跑上一整天,都采不到山货。一家人的生计更是艰难了。

三伯又要来“买地”,云仙四处躲,实在躲不过,也硬撑着不再点头。拼死也要保住世兴最费心血的山洼地,也为世兴保住自己的清白,决不让任何男人的脏手碰她的身子。

自从山洪浸泡茅屋之后,房脚的竹笆开始腐烂断裂。竹笆门也吱吱嘎嘎关不住了。冬天一来,四面灌风,一家人挤成一团,困在一堆包谷枝叶上。

容姑像妈的小棉袄一样暖着妈的背心。

妈的手又像暖炉一样,一只手焐着一个儿的心窝。

大雪封山了,雪风像箭一样从稀牙漏缝的竹笆墙里射进来。四个人翻来覆去,冷得睡不着。加上饿着肚子上床,身体没有了一丝热气。只有不断地翻身,让那不多的血液流快点,才能保持着不被冻僵的微温。

“呜——呜——呜——”一种凄厉的哀嚎,从林子里传出,慢慢逼近了方家小屋。

“呜哦——呜哦——”那声音凄惨而恐怖。

三个孩子吓得大气不敢出。

云仙想起门是半掩着的,扣不上。翻身爬起顶住破门。从门洞里望去,见一只饿得如柴的狼站在地坝,对着茅屋哀嚎。

“呜哦——呜哦——”云仙听得一身发软,用背死死抵住竹笆门。

只听那饿狼哀嚎着一头头往门上扑。

“妈——妈——”容姑在床上叫。

饿狼在门外狂躁地扑腾。

大娃二娃一起翻下床顶着妈,不让那饿狼冲进来。

狼听到屋里动静,更加狂躁地扑腾。

云仙用自己的背死命相抵。

那狼伸开锋利的爪子,从门缝中撕扯。

云仙只觉背上如千刀齐剐。随着每一次狼的扑腾哀嚎,云仙便是一声声惨叫,任凭狼爪割破背、撕去肉,云仙都不敢有一丝松动,她知道门一倒,她的三个娃就难活命了。

“妈——妈——我来顶门!”虎子想挤开妈,云仙却坚如磐石拼命死顶。

那狼的扑腾也一次次减弱。

“世兴呐——世兴——你帮我母子一把——”云仙在剧痛中又看见了世兴。

当年那么大的老虎,世兴一个人以命相拼,保住了他的虎子。

如今怎能让饿狼吃掉我的虎子,断了世兴的血脉!

她的背已经麻木,鲜血在寒冷中凝固,伤口在雪风中失去知觉。但她脑子清醒地知道,抵死房门,才保得住世兴的儿女!这念头化作巨大的力量与门外的饿狼对峙。

饿狼精疲力竭倒下去了。

虎子拿了根木棒,打开门便是一阵猛砍。

狼的血溅起来,在虎子脸上凝固······

回头一看,妈已倒在血泊中······

雪影中,血雾里,云仙看见世兴回来了。

“方哥——”云仙喊着扑向世兴的怀里······

虎子把血肉模糊的妈扶上床,用破布擦去血迹,把妈的背包了起来。而后便提着刀,像爸当年剥虎皮一样剥狼皮,虽弄得一身血肉,到底还是割下了一块整狼皮。

虎子把狼肉宰成一锅,架火熬汤,半上午,香气便弥漫茅屋了。虎子匆匆舀起一大碗,送到妈口边。

狼肉狼汤让痛极冻僵的妈缓过气来,流通的血液让她苍白的脸有了隐隐的红意。

“忠儿呐,把那狼皮给三爷爷送去。我代你爸还债,我方家从此不欠他一丝一毫!他欠我方家的是天地良心,叫他不要欺人太甚!”

大娃一早扛去狼皮,照妈的话给三爷爷说了两遍,看虎子有力气打死狼,说话也像个半截子大人了,三爷心里咯噔了一下。

家里已粒粮不存了。云仙望着几个娃,不知怎么活下去。

“忠儿呐,你长大了。狼都敢打,也不怕出山了。”

“妈,我不怕。我一直想去找爸,你都不准我去。”

“你现在可以去了。五六年了,你爸到底还在不在?我昨晚又梦到你爸了,好像在大龙镇上卖山货。”

“妈,我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尸,我们就得见人!”时光冲不淡云仙这念头。

五六年过去,爸的模样大娃都不大记得了。

云仙拿出当年为世兴绣的另一条蓝色头帕,上面也绣了一朵云。她给虎儿说:

“生我时,天上飘来一朵云,你外婆也姓云,你外公就给我取了个云仙。妈把这朵云绣到你爸头帕上,是想随时随地都跟在你爸身边。这条蓝头帕,和你爸走时戴那张一模一样,你就拿着它比着找。”

五六年过去,云仙一直没放弃过寻找世兴。既没得到准确的消息,云仙就觉得世兴还在。

“忠儿呐,若找到你爸,给他说:无论他当了棒老二,还是娶了小房,也不管他讨口要饭,还是脚跛眼瞎,我们四娘母都等着他回家。”

云仙自言自语:“若是当了棒老二,我会劝他改邪归正;若取了小房,我会把妹子接回家;若是讨口要饭,我宁愿饿死,也会把最后一口食给他;若是脚跛眼瞎,我会像当年他牵我进山一样,给他当眼睛当拐杖······”

“妈,你在说啥子?”

“妈在喊你爸回来!”

云仙只想见到世兴,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就好。

虎儿十二岁了,脑子也灵活,也要让他出山见些世面,找不到他爸,也让他知些事。这方家只有靠虎儿撑了。

方家如今走到了山穷水尽时,与其把三个娃窝在山里一起饿死,不如让虎儿自己去奔条活路。当初她和世兴在城里走投无路,逃到深山老林里还是找到了活路。

云仙还抱着希望找她娘家大哥,找到了大舅,娃儿们也有救了。

无论是找世兴、找大舅,还是找活路,练娃的胆儿,云仙只有让忠儿下山去闯了,是死是活也只有听天由命,别无他法了。

“忠儿,妈是没办法了。你拿着这张头帕慢慢找,实在找不到爸,你去找镇上那个好心的教书先生,他姓苌,家离大龙镇边那棵黄葛树不远。他是妈的救命恩人,他找得到你大舅。找不到大舅,你也自己去闯条生路,像你爸那样,眼睛盯事,嘴甜多问,不要怕,人和人都一样。”

“我晓得,妈,可我走了,弟妹又小,你们怎么活命?”

“忠儿呐,你在家,我们一样也难活命呐!”

云仙去地头刨了半天,捧回些红苕根根和几个小小的野地瓜,煮好,用布袋装起捆在儿子身上。

忠儿毕竟没见过山外的世界,怯生生地看着妈。

忠儿向妈和弟妹道了别,涩涩地离去。一步一回头,看妈哭,他也哭。

云仙站在垭口,像当年送世兴一样,看着矮小的忠儿消失在山塆。

十二年从没离过家的忠儿,还是半截子娃娃呀,不知此去又会有什么不测……云仙搂着诚儿容姑,无声地落泪······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