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镇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幺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心中不觉慌乱,定神一想,若找不到世兴,这辈子什么都靠自己一人独当了,为了三个娃,她不能怕,城里人也是人。
几个姑娘从她身边走过,捂着鼻子发出闷声的“臭、臭!”
幺姑看那些女子,一双大咧咧的脚,剪一头男不男女不女的短发,穿着蓝布裙子白布衫子,手里还拿着书。
这城里女人怎不包小脚,不梳辫子,不穿袍子了?女子还要读书啊?
幺姑惊奇山外的女子怎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妹子,你可见过一个穿……”
“没有,没有。”她们一个个躲开这一身脏臭的小叫花子。怕这个半截子男人抓脏了她们的衣裙。
幺姑又一瘸一瘸走进一家家店铺询问。
这城里好多好多的店铺呀,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幺姑听不太明白。那门方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幺姑也不认识。她想,世兴多聪明啊,他看得懂听得懂,有文化多好哇!
幺姑不知哪是收山货的,只有一家一家挨着问。她走不动了,几乎是爬进爬出。有时还没爬进去,就听得恶狠狠的呵斥:
“叫花子,滚开滚开!”他们怕带进晦气。
问遍一条街,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她那“穿蓝布衣,戴蓝布帕,帕上面有朵云”的男人。
一大早,冷风瑟瑟地吹,幺姑的心比风还刺冷,比天还要阴沉。她坐在路边大声哭喊:
“世兴——哥——”
一群人围了过来。
“小兄弟,你找哪个?”
“找我哥——方世兴。求求你们做做好事,帮我找找啊,我实在走不动了——”
几个女人看看她那双脚,惊呼:这叫花子是个小脚女人!
“你是兄弟还是妹子哟?看你那双脚都烂了。”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子走过来,和善的脸上满是同情之色。
“各位嫂子、妹子,做做好事,帮我找找我哥方世兴呐……大嫂大妈大妹子,做做好事,帮我找……”
女学生低头看她布套后的眼睛:
“你是个女子!?方世兴是你哪个?”
“妹子啊,我是个女人,我要找我男人,我三个娃儿要靠他爸活命呐……”
女学生一脸深切的怜悯。
一会儿,女学生叫来一群年轻女子:
“姐妹们,你们看看,这万恶的封建礼教把女人害成什么样了!
你们看这双脚,脓血腐臭,走路痛得像千刀万剐。惨呐惨呐!大嫂子,你的脚就是对封建礼教的控诉……”
幺姑只顾哭喊世兴的名字,听不懂那女学生讲些啥子。
“姐妹们,孙中山先生十三年前就坚决反对女人缠脚,可农村里还在缠足。姐妹们,只有放开我们的脚,我们才能走出家庭,走向社会,跟孙中山先生闹革命。”女学生借这大嫂的悲惨故事教育大家,唤起大家的革命热情。
围观的女人越来越多,女学生慷慨激昂地演讲:
“国家刚刚通过了《妇女运动决议案》,男女平等了!女人在法律、财产、婚姻、劳动上和男人一样了!姐妹们,我们要争取和男人一样的权利!”
老妇人们一个个悄悄离开,女学生们激情高涨。
那演讲的女学生回头又对这可怜的女人说:
“大嫂啊,女子不能只靠丈夫,要靠自己!你丈夫失踪了,你自己要坚强地活下去……”女学生又是体恤又恨其不争。
“封建礼教让女人一辈子就靠丈夫,丈夫死了靠儿子。大嫂你想想,那丈夫靠得久,儿子靠得住吗?你要靠自己!”
“没得我家世兴,我怎么活哟,儿子哪养得大嘛?”云仙只想找回她生命的依靠方世兴。
围观者一一散去,幺姑更加绝望了。小时听舅舅讲孟姜女哭长城,长城哭倒了都没找到她的男人,我蔡云仙哭倒这大山,恐怕也找不回我的男人啰……
她不知道拿书的女子还说了些什么,只觉万念俱灰,沙哑着喉咙跪地大哭:
“老天啊——你帮帮我呀!”
天黑了,小街人影散尽,天空乌云雷电,大雨倾盆,云仙躲进黄葛树荫,一身照样淋得湿透。腐烂的双脚被水一浸泡,痛得她全身哆嗦。
是回大山,还是再往前走?
山里有她三个幼小的娃,可不找到他们的爸,三个娃又怎么活命呐?
她望着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小镇的尽头,她仿佛看见世兴挑着满满的山货,在一家一家小店走进走出,想寻个好价。
她回望电光中那黑沉沉的大山,仿佛又看见八年前,世兴背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那时的大山,只是他们逃难的茫然之地,如今山里有他们的三个娃,她的魂便定在了那里,大山已成了她生命的归宿。
雨雾中的大山是那样阴沉,如果没有那生生骨血的牵连,她再不想进山了。世兴出山了,她要跟着他走出大山。
又饿又冷的幺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天呼喊:
“老天呐,你睁睁眼,看看我世兴在哪里呀!”
“世兴——方哥——他爸——”
“呜——呜——啪——啪——”
狂风雷电盖过了她的呐喊……
当雷声消减,风雨骤停,黑夜中还有一种比巨雷更沉闷的声音滚过小镇,深睡的人们被这种比暴风更惨烈的声音撕扯着心。
又是大山里母狼在哀嚎它的崽儿,或是森林里的死鬼在呼唤它的冤魂……
城边老宅里,苌先生的妻吓得睡不着,听得鬼哭狼嚎,定有什么大难又要临头了。
“你开门看看,举把火把那狼吓走,把那鬼魂驱散。”
苌先生倒不相信有鬼魂,但那声音也让他心惊,他分辨不清是什么在叫,只觉得那声音千般凄然、万般惨烈。
这声音就这么断断续续嚎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苌先生便起床向那声音寻去。
走到黄葛树下,他看到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那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而且那东西仿佛还在动。
他观察了半天,看不清是头狼,还是一头丧家的狗,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苌先生折下一枝树杆,轻轻戳了一下那团黑物,见那黑物立了起来。
“哦——呵——”
苌先生一吼,那黑物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好心的先生大爷,救救我呀!”
“你在这里干啥?”苌先生惊奇不是狼,而是个人。
“我出来找我男人,方世兴。”
苌先生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但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见一身衣服成刷刷,两脚包着个大泥团。恐又是个乞讨的叫花婆。苌先生素来心善,同情天下可怜人。他蹲下来细细问询。
幺姑又抱着一线希望向这好心的先生诉说。
“你丈夫失踪二十多天了,天地这么大,你一个小脚女子哪去找?”好心的先生一脸同情。见这女子不答,又问:
“你还有什么人在这些地方?”
幺姑想起了大哥蔡根正,说了大哥跟刘大爷在学拳脚。
苌先生一听刘大爷,便道:
“大妹子,我帮你找找你大哥。”
幺姑叩头跪拜,万般感激这好心的先生。
先生找了户老太太家,把幺姑安顿在这里过夜。
好心的老太太帮她洗了个干干净净,才知她原本年纪轻轻:
“这般年纪就守寡,难呐!”
“我男人没死,他定要回家的。”
老太太万分同情地盯着她。
睡到半夜,幺姑听到对面墙角有女人的哭声。她本就睡不着,爬起来看,也跟着哭。
老太太说:
“那是窑子的妓女。年轻守寡,有几分姿色,没生儿,被婆家卖了个好价钱。老鸨为赚回那些钱,逼着她一天接几拨客,三五年就变成个老太婆了。落得一身病,招不到客,老鸨不给饭吃,现在晚上都不准她占床了,要腾出来让年轻的去用。”
幺姑伤心落泪,虽听不懂姿色、老鸨、窑子、接客,但明白死了男人的女子被人糟蹋欺辱。她哭那可怜的女人,更哭自己往后的命运!
“妹子,莫怄了,你娃还等你回呢。”
幺姑憋了声儿,把苦泪往肚里吞。睁眼熬到天亮,抱着满心的希望等那先生回话。
苌先生决定去找找昔日做了几天他学生的小拐子。那小拐子读书没几天,家里没钱,父亲叫他跟去打工,反正小拐子读书也坐不住。后来听说他习了一身好拳脚,拉起些半截子混混们做了大爷。
为了帮这苦命女子找哥,苌先生愿去见见他昔日的那个淘气学生。
刘爷虽武鲁粗蛮,却认老师也敬老师。听得老师一说蔡根正妹子的苦,毫不吝惜地掏出银两,一半敬老师,一半救苦命女子。
第三天,苌先生来了。他拿了刘爷的银两,自己却一子儿未沾,全拿出救这苦命女子。
“大妹子呀,袍哥里是有个叫蔡根正的。刘大爷使他到云南教人拳脚去了。”
幺姑鼻子一酸,高兴知了大哥下落,难过见不到大哥一面。
“大妹子呀,刘大爷仗义,同情穷人,他听说蔡兄弟的妹子落难,托我带给你点银两,你快快回家去吧,娃还要靠你吃饭呐。”
幺姑死活不受。
“我这辈子不沾别人的钱财,我世兴自来都靠自己劳动换钱。”
“大妹子,这是刘大爷给你哥的劳酬,算是你哥帮你。”
幺姑这才收下银两,千拜万谢了苌先生,又谢那个同情她的刘大爷。
“请转告刘爷,受我苦命女人一拜!”
幺姑跪拜叩头:“谢谢先生救我,也谢谢刘大爷施恩了,我蔡云仙永生不忘你们的大恩大德!”
幺姑爬回垭口时,脚烂得不能着地,手也在山坡上磨得脓血模糊了。若不是三个娃等着她,她恐怕就跟世兴一起去了。
“妈——”几个娃一起跑来把妈扶起。
“幺姑,你莫怄了,几个娃还要靠你呀!”周嫂跟着幺姑一起落泪……
见幺姑已瘦得脱形,乡邻们也知世兴是魂魄难归了。几家托世兴卖货的人也无话再说,人家命都赔进去,我们那点烟叶菌子算什么?
“各位嫂子叔伯,我世兴欠了你们的钱,他也拿命抵了,我蔡云仙给你们赔不是了!只求各位看在往昔世兴的分上,可怜可怜我三个没爸的娃……”
说罢,幺姑放声哀哭……
那声音像幽灵一般,从白天到夜晚,从黄昏到清晨,从山下到半坡,从地头到云间……
“我饿!”容姑摇着恍恍惚惚的妈。
“妈,我们一天都没吃饭了。”虎子望着两眼红肿的妈。
幺姑这才站起来烧火煮几根红苕。
第二天一早,幺姑爬起来,又把腐烂的两脚紧紧地缠起来,套上些破布,而后穿上世兴的草鞋,套上蓝布头套。
“虎儿,跟妈下地。”
二娃也跟着妈和哥来到了半山上的包谷地。
世兴种下的包谷,苗苗长得绿油油的,只是周边杂草一样繁茂,有的已高过包谷苗。
幺姑拿了张小竹凳,坐着拔草,半步半步地挪动。虎儿学妈的样跟着拔草。二娃学妈的样把草根上的泥土抖下来。
“妈——我一个人怕。”两三岁的容姑哭着追到了山上。
幺姑拖着幼小的儿女,顶着正午的烈日在地里蠕动。
汗水像泉涌,和着幺姑的泪水洒落在包谷苗苗上。
黄昏时分,她又叫大娃二娃去山脚抬水,一点一滴浇灌那些快要干死的苗。
苗没撑起来,幺姑却倒下了。
晕过去,饿醒过来。倒下去,再站起来。幺姑不能让世兴种下的苗死去。
仿佛天动恻隐之心,这一年,包谷长得格外地好。
周嫂一家人帮她收了包谷。幺姑带着三个娃给这善良的一家人跪地道谢。一家人至少有半年的吊命粮了。
夜黑山静,幺姑想起妈,想起世兴,泪水止不住地流。容姑靠着她,一声声喊妈,幺姑抹去泪水,哼起了她三岁时,妈教她的云家歌谣:
我是一朵云
天地一浮萍
风吹心儿碎
雷劈泪淋淋
我从天上来
魂归苦竹林
我是一朵云
天地一浮萍
狂风吹不断
雷雨化甘霖
月中是嫦娥
日下自成荫
我的根儿在水中在田间在竹林
我的影儿是谷米是丝棉是羊群
大山中的气候总是翻云覆雨。第二年夏天,闪电仿佛击破天穹,大雨倾盆三天不住,山洪暴发直泻谷底,当初方家选点在有水的地方,眼下便大祸临头了。
草房虽已用洋钉铁丝加固,但洪水开始浸进屋里。
三个娃惊呼,容姑死死拽着妈的手。
草棚外风雨大作,山洪咆哮,大有冲走这茅屋之势。
山里乡邻隔得远,喊破天也听不到,三个娃的命就在她手上了。幺姑急中生计:
“虎子,快拉你妹爬到黄葛树上去。”她想,黄葛树根串得远扎得深,洪水冲它不倒。
说罢,她拉着二娃,拼命托住虎子容姑往黄葛树丫上翻。
“妈——我怕——我怕!”容姑大叫。
暴雨把母子四人淋成落汤鸡,容姑大哭。
虎子灵敏,一下翻上了最高最大的树丫,把妹子拖上去坐稳。
又把妈和二娃往上拖。
幺姑托着二娃坐在另一根枝丫上。
低头一看,茅屋已被淹了半人深。
幺姑长叹一声,对天哀哭。
“世兴呐,你在哪里?你在天上也要保护我们母子呀!”
暴雨依然疯狂地泼洒。
幺姑一只手死死抓住树干,一只手紧紧拉住二娃。
黄葛树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把母子四人裹在冠叶中。那粗大的根茎弯来转去,死死抓紧岩石和泥土。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
幺姑仿佛看见世兴在雨中望着他们,仿佛又听见世兴说:“你娘家的黄葛树救了你命,我也栽棵黄葛树为你遮荫……”
“世兴——方哥——他爸——”
幺姑恍恍惚惚地对天呼喊。
回答她的,只有苍穹的雷雨,山洪的咆哮。
轰隆隆——似一阵闷雷,从山上滚下来,幺姑的耳朵一下蒙了,世界突然失去了一切声响。只见容姑随着那黄葛树丫被卷进洪水。
“抱紧大杆杆!”幺姑冲两个儿大喊一声,便跳进洪水去抓容姑。
“妈——妈——”虎儿诚儿拼命喊。
幺姑什么也听不见,对着黄葛树大吼:
“不要松……”“手”字还没出口,便被洪水冲走。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停了,洪水过了。山间平添了一条壕沟,沟边的苦竹枝叶间,幺姑醒了过来。耳朵的水倒了出来,山里却真的一片死寂。
“容姑——容姑——”幺姑爬起来,沿着壕沟找女儿。她的裹脚布拖了一扁担长,尖尖脚挂得皮肉翻翻,一身一脸的泥巴和着血099
肉,在壕沟的泥浆里爬行。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见有什么声音,四周看看,没有人影,仔细找寻,发现一团泥在蠕动。她爬过去扒开那团泥,竟露出一只眼睛,她心一跳,慌忙抹去那泥浆,惊喜是她的容姑!
容姑嘴里塞满了泥土杂草,哭不出也喊不出声来,两只手还死死抓住那根黄葛树丫。
“容姑——”幺姑慌忙掏出容姑口中的泥草,容姑哇的一声大哭。
“你和妈一样命大呀!”她扒开女儿身上的泥草,容姑的衣服已撕成条条,嫩生生的皮肉裂开一道道血口。幺姑拖着容姑边哭边往山上爬。
“妈——”
“容姑——”
幺姑听到了两个儿子的呼喊。
“小时候说我是黄葛精,这黄葛树两次救我命呐!”幺姑感叹。
“妈,你在说……”
“我说你祖爷栽的黄葛树救了我命,你爸栽的黄葛树救了我们一家呀!”
一家人终于幸免于难。然而,洪水冲走了幺姑和儿子辛勤点播的庄稼,一家人的生计断路了。
那一天,三伯走到屋门口,冷不丁冒出声“蔡大娘”。
幺姑惊了两跳。一惊幺姑怎突然间变成了“大娘”?二惊粗蛮的三伯怎发出了这嗲滋滋的声儿?
那三伯自是有用意的,把她喊老点,也模糊了自己和她的辈分。二十六七的幺姑一听,仿佛真觉得自己老了,天天哭世兴,日日为吃发愁,这三伯一喊,也就是大娘了。
幺姑一身稀泥,正在收拾满屋的烂泥浆。
“蔡大娘。”三伯一反常态地和蔼可亲。
“蔡幺姑——”三伯喊得更肉麻了。
“你看看,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三伯捧出一个东西,一身硬硬的鳞片,把幺姑吓了一跳。
“发山洪你几娘母都受了伤,这东西活血止痛好得很。”
幺姑鼻子一酸,洪灾过后,没有任何人来问过一声,还真感激三伯的体恤。
“谢谢三伯呀!是啥东西?”
“穿山甲。洪水冲出来的。这东西狡猾得很,你一碰,它就卷成一团,像个铁球砸不烂。我有我的办法,一敲它背,它就伸直了,一刀就弄死它。”
幺姑打了个冷战。
“可这只穿山甲怪了,怎么敲打都紧团不伸。老子干脆点火烧,烧死它都卷着。我敲开一看,你猜为啥?”三伯神秘兮兮地问。
“不晓得。”
“你看,里面抱着它的儿,儿还活起的呢。这不,我把儿给你拿来了。我家那母老虎早就喊要穿山甲泡酒,她风湿痛,我把烧死的妈给她了,她不晓得有儿,你万不可说漏嘴!”
“三伯,你怎下得手?它还是个嫩芽芽呀,是它妈拿命保下来的呀!”
“嫩儿更好吃呀!你还记得托方兄弟卖那张狼皮么?那母狼的儿还不是被我打来吃了,嫩生生的,连皮都煮得烂。”
“三伯,谢你了!我不去欠命债!”幺姑更知了这三伯,心毒手狠呐!她记得世兴说过的话,三伯不是省油的灯,对他早有防范。
幺姑死死堵在门口,不让三伯进屋。
“我真想帮帮你!”
幺姑心里一惊,诚惶诚恐地望着三伯。
“我想买你的地。”
“那可是我世兴用命换来的呀!”
“那块地本身就是我选的。”
“可是我世兴满手血泡挖了半个月,你已经拿走一半还不够啊?”
“我是说卖,不是要。我是同情你,来帮你找条活路。”
“我世兴的血汗,你怎好说要的话!?世兴回来我怎向他交代?”
“我看你房冲了,庄稼没了,你四张嘴今年吃啥?”
“我世兴要回来的。”
“这么久了哪还回得来?你不卖地,你娃又小,锄头都拿不动!
谁帮你种?”
“……”幺姑无语。
“你把地盘给我,我给你半年的粮。”
“吃了这半年,今后怎么办。这地可是我三个娃的命根呀!”幺姑死活不应。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