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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百年》 | 第一部 云 第八章 百里寻夫

发布日期:2020-09-04 18:09 来源: 重庆出版集团

这一次,世兴走了几多路,挑着沉沉担子,从小龙镇走到了最热闹的大龙镇,又费了几多口舌,问了多家店主,终于为乡亲们卖了个好价钱。揣着沉甸甸一袋银两,一路想到塆塆里大人小娃的盼望,想到大娃二娃想要的红苕干,容姑想要的糖,都可如愿了。明天幺姑满二十五了,他要给幺姑一个惊喜,让她过一个最快活的生日。世兴想着一家五口的热闹,脚步更加轻快。

正要进山,忽听一声大吼:“慢点!”

“不留买路钱,休想入山关!”

这声音怎这样熟悉,世兴一惊,抬头一看,正是老太太那凶巴巴的侄子。

“是你呀,遇上了。你以为我三年没收租就忘了?你以为我那地真是送给你了,你不想想,我怎么活?”

“兄弟,我们也帮你姑妈养老送终了!”世兴边说边走。

“你今天不出血,就莫想走路!”那侄子什么理都不讲,动手就要掏世兴的钱袋。

“兄弟,万不可这样绝情,这可是我山上多少张进口的吊命钱哪!”

“你今天拿不拿?”那侄子居然抽刀威逼。

“我内弟蔡根正好歹也是你师傅,他的面子……”

“他早就不操这块地盘了。就是卖他面子,你也得出点血才走路,不然,我的面子往哪搁?”

世兴陡见刀光又听出血,不知“出血”是袍哥叫“出钱”的暗语,心惊肉跳,捂着口袋拔腿就跑。

没想到又窜出几个结拜的袍哥兄弟一起追杀过来,把世兴的钱袋一把夺走。这是乡邻的血汗钱呐,我回去怎对人交代?世兴转身,顾不得刀棍在头上挥舞,高喊:

“你们还我,那是乡邻的活命钱呐!”世兴追上去,死死拽住那侄子,拼命搏斗,想夺回钱袋。

就在世兴与袍哥交手争夺钱袋的当口,开山纳徒不久的袍哥大爷刘铁拐,正带着贵州来的把兄弟路过此处。听得打斗声,见收徒拜把的弟兄们初出行道就遭遇了反抗,觉得要为他们撑腰壮胆,也正好在贵州兄弟面前炫耀他刘大爷的威风,显显本方袍哥的能耐。

立马嘱咐一喽啰:

“去,毛了那小子!”喽啰一听暗语,知是让他杀人越货。为在大爷面前显能,他冲将过去,对准世兴就是一刀砍去。那凶巴巴的侄儿也紧随一刀砍在世兴头上。

世兴血淋淋倒下,已抢夺回来的银钱被几条汉子收了个干净。

刘铁拐一看,倒下那人穿着件蓝褂子,蓝头帕上还绣了朵云。

刘铁拐不动声色地走了,他喝令弟兄们一起走,多了几条汉子跟在身后,更觉威风。谁叫你与我袍哥会作对?他下意识回望一眼,见那人眼睛大睁,嘴巴大张,挣扎着伸出紧抓的五指。

刘大爷嘘了一声:“还想夺回去么?”

“大爷,没死。”那侄子要去补刀。

“走,事莫做绝。我看那是条汉子!活过来是他的福,谅他二辈子也不敢与我刘大爷的人作对了。”

一队袍哥扬长而去……

刘大爷一行路经小坝镇,叫了兄弟们去茶馆歇歇脚。

“兄弟们歇歇稍,我要去拜我的恩人。”

刘大爷提了两只老母鸡,好容易找到了方家老宅,进门高喊“方伯”。

走出一老妇说:“我家主人姓苏。”

“方伯哪去了?”

“死的死,逃的逃,这宅子早换主了。”

刘大爷一愣:方家那样兴旺,一家人那么和善,怎会死的死,逃的逃?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方家大爷帮了那么多人,倒把自己搞穷了。”

“这世道是好人没好报啊,我早知不当恶人活不下去吔!”刘大爷在心里感叹。

想当年,他和爸在方家帮工,方伯对他父子恩重如山呐!老爸死了,方伯厚葬,他去流浪,方伯接济。他去拉帮习武,方伯一再教诲他诸恶莫做。这些年杀人称霸,有了人脉拳威,他也不好意思来见方伯,更怕江湖上的仇家找方伯家的麻烦。没想到,十年不见,方家竟败落到如此地步。

刘爷一把拧去鸡头,把那鲜血洒在方宅门前,咚地跪下,长叹:

“方伯呀,小拐子给你叩头了!”

每年的生日,世兴都要为幺姑做顿饱饭,哪怕是加些野果野菜,世兴都要让幺姑吃个饱。吃饱饭,是幺姑最美的享受,也是一年到头的期盼。

幺姑知道,世兴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他出山卖货都算好日子的,正好可为幺姑和儿女们买些吃的庆生日。

幺姑自己备足了饭菜,换上了那件只在新婚时穿过的阴丹蓝旗袍。

“妈,你还有新衣服呀?”虎子第一次见妈这么好看。

“你爸给我的定亲衣服,平日做活路哪穿得着,今天可是我二十五岁生日,你爸说了要给我做生呢,”云仙笑笑又说,“我接你爸去。”

幺姑站在山垭口,把那旗袍的褶皱牵了又牵,眼巴巴望着进山的小路,一次又一次想象世兴见到她时的惊喜。

虎子饿极了,直愣愣瞪着香喷喷的包谷、红苕流口水,二娃忍不住伸手去抓,被大娃拦住了他的手:

“等爸回来一起吃!”

“哥,我等爸回来给我买糖糖。”容姑特嗲爸。

幺姑在山垭口望啊盼呐,那条弯弯曲曲的路上总不见人影。世兴知我落生午时,定会在午前赶回的。幺姑知道世兴心细。幺姑眼巴巴看着太阳当空,山路仍无人影。盼到夕阳慢慢西沉,心里慌乱了,直等到落进山坳坳暗了天日,也不见世兴的影儿。

“幺姑,你这身衣服真好看。”背着山货的周嫂招呼云仙。

“世兴和我定亲时穿的,我在等他回来,这么晚了,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你世兴那么精灵个人。”周嫂边安慰她边赶自己的路。

天已黑尽,幺姑的心七上八下,从梦中世兴放开她的手,她的心便空落落地跳,眼下更是有些惊慌了。想到三个娃儿在家,又怕虎狼袭击,拖着发软的脚,一步一回头地到了家。

“妈!爸呢?”几个娃几乎同时问。

幺姑沉重地摇头。看几个娃已吃掉一部分红苕,但那钵钵里却留得一半没动,孩子们再饿也给爸妈留着。

“妈,你中午都没吃饭了。”大娃说。

“等你爸回来再吃。”幺姑心慌意乱。

几个娃围着妈,等啊,一会儿又跑出去看。却只看到月亮升起来,星星冒出来,门外只有清冷的山风。

“你几个去睡了。”幺姑把孩子们赶进屋睡了。一个人坐在黄葛树下,望着进山的小路不转眼。

该不会有啥子事吧!幺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祷,脑海里却一幕又一幕险象环生,梦中那大老虎一次次扑向世兴。

夜深了,幺姑回屋,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墙缝外的月影点点偏移,定心聚神倾听门外的动静。好几次听到脚步声,跑出来开门,可掀开竹门,只有月光如水的清冷……

第二天天不亮,幺姑又跑到山垭口望,依然是望穿双眼不见世兴。

第三天,第五天过去了。有人推门进屋,幺姑大喊:“世兴——哥——他爸!”

可来人不是世兴,而是托世兴卖狼皮的三伯。

“你当家的是不是吃了我们的钱跑啰?”三伯满眼狐疑,一脸怨怒,好像幺姑就是吃他钱的帮凶。

“三伯,我家世兴是那种人么?”幺姑备觉受辱。

“你不相信他,早该自己下山去卖。”

“为啥五天见不到人?躲哪去了?”

“我家世兴为你们受累受苦,你不能昧良心!如今我世兴五天不归,还不知道遇了啥子灾祸,你们也该去帮我找找人呐!”

人无归期,地不待时,庄稼苗苗快干了,幺姑只有让七岁的虎子和四岁的二娃跟她一起下地。儿子一小盆一小盆地端水,她坐在地上松土拔草。三个娃要吃饭,草长深了,庄稼就长不出了。

幺姑人在地头,心在山的尽头,十来天不能入睡,脚手软,人已是恍恍惚惚。

“妈,水淋歪了。”虎子心疼那点水,他端一盆得走上半个时辰,小脚跑痛了,小手也端酸了,他一叫,幺姑才回过神来。

那一天,虎子从山里找爸回来,哭着给妈说:

“妈,他们说爸不要我们了,有钱进城找小房去了。”虎子只伤心爸不要他们了,不知道“小房”是什么意思。

幺姑一听,心一急,脚一软,晕了过去。

三个娃大哭,拼命推摇妈。

幺姑醒来,欲哭无泪。七八年呐,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夫妻俩一天没有离开过。他们一起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开荒、修房,累

死累活有了自己的窝。他们在这清冷的森林月色里,相抚相亲,相互温存,那耳鬓磨擦、肌肤厮摩的两千多个夜晚,早已让他们心心相印、血脉相连,相互成为对方生命的一部分。三个精血相融共同造就的儿女,早已把他们的生命融合一体,分了任何一半儿,另一半都将枯萎凋零。这不能分割的生命,怎说分就分了呢?

想起世兴走的那几晚,因为自己太累太累,没能应承世兴的心愿,难道就为这几次的不如意就去找小房了吗?

“方大哥,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离不开你?你难道七八年还没看明白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一夜之间就把幺姑忘了,把你三个骨血也抛到一边了吗?”幺姑的泪止不住地流,她不敢哭出声来,怕吵醒了三个儿女。

“真的没了世兴,我怎么活得下去,三个儿女怎么养得活哇?”

幺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若你还是嫌我丑,我活起也没用了……

幺姑绝望地拿起世兴捆柴的绳子往梁上套。

大娃想爸也睡不着,听房里有动静,以为爸回来了,冲出来一看,妈正要上吊,大娃一把抱住妈,大哭。

三个娃儿都爬起来围着妈,母子四人哭成一团……

这是世兴的骨血,世兴的生命啊,他那么喜欢娃儿,怎么会去找小房呢?

半月过去,幺姑托乡邻们四处打听:

有的说,方叔卖了好价钱,到省城做生意去了……

有的说,方叔有钱到镇上找小老婆了……

有的说,方叔参加袍哥去了……

有的说,方叔遭棒老二打死了……

幺姑怎么也不相信世兴会丢下她和三个娃去讨小;不相信世兴会独吞乡邻的钱去做生意;不相信他会丢下妻儿参加什么帮会,他有力气没武功;唯独被棒老二打死的话,她半信半疑,估量世兴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想了几个晚上,世兴失踪原因不明,我怎能就去死,我死了,方家的骨血怎么活?

“我看他吃了大家的钱,是无脸回来见人了!”三伯说。

“你看那麻婆好丑嘛,哪拴得住精精灵灵的男人?”三伯妈唱和。

幺姑听到了三伯两口子的议论,心口堵得难受,无心去与他们论长短,只为世兴叫屈,为自己的丑自卑。

没有了世兴,娃儿也遭娃儿欺,过去方嫂方嫂喊得亲亲热热的人,如今对面走过都像没见到。

身后没有男人的女人,好像水上浮萍,没根,任随风吹水涌地把你推到边角,把你撕裂,把你挤成枯叶。

这一大早,几家托世兴带了东西去卖的人,又被三伯挑起来找幺姑闹,硬说世兴吃了大家的钱。

幺姑无语,只有哭。想来想去,只有横下心出山寻夫,只有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才可还我世兴一个清白,我世兴怎会吃大家的钱?

“各位叔伯大婶,你们硬要逼我这小脚女人,我只有豁出命下山找人了!”

把三个娃托付给平时得世兴帮助,人又和善的周嫂,自己打了绑腿,裹紧小脚,穿上世兴的衣服,扮了个男人像。她按妈的老样,做了个阴丹蓝布头套,把脸封了个严实,倒不怕别人见她的丑脸,只为防护女人之身。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弄清了世兴下落才洗得清一身的污水。

三个娃见妈要走,生怕妈也像爸不回来了,拉着妈不放手。容姑哭得更是伤心。周嫂过来哄着三个娃,把他们牵到了自己的家。

转得几座山弯,幺姑的小脚开始抽筋。走一段歇一阵,大半天过去,她寻到了当年和世兴一起过夜的山洞,洞里已供起了一尊泥菩萨。

幺姑双膝下跪叩了三个响头。

“观音菩萨呀,保佑我世兴哥平安,阿弥陀佛!”菩萨半闭着眼,没有一丝儿反应。

“幺姑,坐上来。”世兴把竹椅摆在斜坡上。

“你还挑着东西,我再爬一坡。”

“看你的脚都流血了,快上来。”世兴说着,把她抱上了竹椅。

就是在这条小路上,就是在这道坎坎上,世兴将她背在背上,她看到世兴的汗水大滴大滴地洒在路上。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从城里走进大山,可幺姑对生活却充满希望……

“世兴……哥……你再背背我!我实在走不动了啊……”幺姑多么想回到八年前的山路上。

“幺姑,快吃,这山地瓜水淋淋、甜津津的。”世兴把撕净瓜皮的地瓜送到幺姑手上。

“哥,你先吃,你挑东西又背我,那么累。”幺姑又把地瓜送到世兴口边。

“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方世兴没有为幺姑找口饭吃,实在对不住幺姑了,这地瓜无论如何得你先吃。”世兴把地瓜喂到幺姑口中。

幺姑咬了一口,又推到世兴口中,两人你一口我一口,那么累那么饿,却那么快乐。

幺姑想到和世兴一起上山的情景,伤心得泪流满面。她到处找那种野地瓜。终于拔出一个小瓜来,剥去瓜皮,她用竹条子把瓜割成了两半。

“世兴哥,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幺姑啃着半边地瓜,泪水不断线地流。

天快黑了,幺姑艰难地钻进林间,估计世兴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她都寻过了。

脚流血了,她用草把它擦干;爬不动了,她倒在草丛中昏睡。

“世兴——他爸——哥——”幺姑沙哑的哭喊回荡在山谷,飘散在山崖。

她倒在山口草丛中,迷迷糊糊见世兴哥正在往山上爬。她拼命喊,拼命追,可是世兴哥怎么也听不见,她怎么也追不上。

“他爸——哥——”幺姑把自己喊醒过来,睁眼正见一条赤红的大蛇盘在她的对面,头昂得高高地瞪着她。

幺姑吓得瘫软,不敢吱声,不敢动,也不敢看,闭着眼,不知那大蛇何时张开大口把她吞掉。迷糊之际,她又看到了世兴,世兴正倒在那赤蛇旁边,她又拼命叫“世兴有蛇”,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幺姑醒过来,定睛再看,前方那盘赤蛇已不知哪里去了。她爬起来,跌跌撞撞逃离垭口,发现那赤蛇盘踞的地方,有摊隐隐约约的血迹……

莫非,世兴在这里遇到棒客了。幺姑紧张地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世兴身上的东西,尤其那条头帕,幺姑还特地绣了朵云在上面,那云就是她自己,盼世兴戴着那朵云,永远永远地记着幺姑。她到处寻找那头帕,可是,除了那条路有被压碾过的痕迹,找不到任何遗物。

幺姑回头一想,如世兴被人打死,这里总会见点什么东西,要埋也当有片新土。什么都没有,说明世兴没死在山上。

见不到死尸,她一定要找到活人!

幺姑把脚裹紧了再裹紧,拎了两根木棒拄着。

她的脚掌如无数钢针乱扎,挪一步便往肉里进一寸,一针针像要扎穿她的脚心。

再往前走,她脚下踩着的几根趾头,便如一粒粒尖角石子往里顶,一次次仿佛要顶断她的脚筋,她走一步坐下来,捏着脚惨叫。

她不能停下来,她要找到她的男人,她的世兴仿佛在前面喊她,她要去救她的哥。

再一次挪步,她的脚下,便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直往脚掌穿刺,一次次刺透她的脚心,仿佛要穿出她的脚背,她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被肢解成碎块了……

她没有力气挪步了,走到一面斜坡,已不敢动步。

心一横,她抱紧两只脚,把身子团成圆状,眼一闭,直往下滚。

一阵天旋地转、云山倒置,她全身发麻,眼前发黑。她的脚疼啊,她的心更痛,没有了世兴,她的心仿佛已被掏空,一身如云飘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又是无法忍受的剧痛。

“妈——妈呀——你为啥子要给我缠脚哟……”

“妈——你说缠了小脚才有男人要……可这小脚让我找不到我的男人啰……妈……”

大山如牙牙学语,四处回荡着:

“妈——妈——妈——呀——”

“找到世兴”的念头,一次次把她从昏迷中唤醒,让她从剧痛中站起来。幺姑滚一面坡,划开几道血口,爬一道弯,膝盖磨掉一层皮。

终于看见,前方有一些密集的房子。她听世兴讲过,山外有个小龙镇,世兴就是到这镇上卖山货的。

她爬进小镇,大声呼喊世兴的名字。

人们见这个蒙面人男不男女不女,一身又烂又脏,一路走一路喊,一路哭,几个好奇的人便围上来询问。

“你们看见一个戴着蓝头帕的人没有?”幺姑逢人便问。

没有回应。人们以为是个疯子,赶紧逃离。

她走进那些收山货的店子问:

“半月前有没有一个中等个子的人来卖山货?”

一个个店主摇头。

“穿件蓝衣服,头上的蓝帕子绣了朵云。”

一小伙计说:“那个人好像一个月前来过。没送多少货。”

幺姑一掐算,那该是前一回下山的时间了。这次他挑的山货很多。

莫非这一次世兴真去别地卖山货了?

“别地还有没得收货的店子?”

“大龙镇还多,有些人要跑那些店去卖,收价要高点。”

店铺大伙计看来人造孽,端了半碗包谷糊打发她。

幺姑狼吞虎咽喝下,觉得浑身有了力气。一路爬来,她又痛又累又饿,白天讨饭,有得一口吃一口,夜里露宿屋檐下,遮得住雨便睡会儿觉。

十天半月过去,她双脚已流血化脓烂臭了。去还是不去?山上还有她的娃……

可是,说不准前面就找得到世兴!世兴说了要尽力为乡亲们卖个好价钱,说不定就是去大龙镇了。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已这么艰难下了山,搞不清下落幺姑不甘回头。

她又跪着往大龙镇爬去……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