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床上惊呼:“老虎来了——”
或许是这血腥味儿随风飘进老林,那嗅觉灵敏的老虎便循着这血腥儿步步逼来。
幺姑汗毛倒立,老太太失神惊呼,娃儿哇哇大哭。世兴心一紧,转身死扣房门,扯起一根粗棍守在门口。他也怕,知这大兽凶暴,让屋里人万莫吱声。
月光下,一只山羊般大小的老虎,慢慢向他的茅屋走来。世兴不敢喘大气,看那老虎左右徘徊,只盼它快快离开。那老虎好像也有些幼嫩,不太敢靠近这黑乎乎的茅草棚。
可那不知事的娃儿又哇哇大哭。
老虎逼近茅屋,有些狂躁地转着圈。世兴屏住气,怕惊动它。
但娃儿的哭声刺激它不停地扑腾跳跃,这老虎身形精瘦,爆发力极强,眨眼间冲将过来。
世兴孤注一掷,拼竭全力,抓起砌灶的石头猛砸过去。老虎被砸及头部,嚎叫一声疯扑上来。
世兴横起木棒,拼命砍去。那小老虎晃了几晃,又一跃身猛扑过来,锋利的爪子撕去世兴手臂的血肉,世兴剧痛中跳将起来,拼竭吃奶的力气砍了过去。
世兴满手的血,老虎满头的血,直往茅屋墙上撞。
血腥缭绕中的老虎更加狂暴,屋中的妻儿、老人声声哀叫,剧痛中的世兴舍命相拼。
几个回合砍过去,扑过来,倒下去,站起来。
小老虎终于栽倒在门前土坝上不再蹦起。
世兴又一阵乱棒直砍虎头。
老虎没了声息,世兴双脚一软,血淋淋倒在地上。
幺姑一听,外面没了声儿,以为世兴被老虎咬死了,吓得一身瘫软,挣扎几次才爬起来,产后本身就虚弱,再这样一惊吓,站不起来了,她爬着出来拉开了门。
“哥——世兴——”幺姑爬向世兴。
世兴昏沉沉被叫醒,翻身起来把幺姑扶上了床。
幺姑扯起为娃准备的尿布,给世兴血淋淋的手臂包扎起来。老太太也跌跌撞撞走出来问:
“打死了?”
“死了。”
“唉——这山里的老虎专咬小娃子,带娃的都不敢上来呀……”
世兴拼死一搏,护了妻儿老小,幺姑更觉丈夫是座坚固的靠山,感叹没有这靠山她母子没法活!
“我看给娃儿取个虎娃吧!”幺姑说。
“儿娃子还得照我们方家的辈分走,要传我方家的祖德家风。我看叫个方习忠,习为辈分,忠为家德。以后有了弟弟,就叫个方习诚、方习厚、方习仁,忠厚诚仁是我方家为人之道呀!”
“哪能生那么多哟!”幺姑笑道,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幺姑就是能生呢。”世兴拍拍幺姑的脸。
第二天,世兴剥下虎皮,把那肉一块块割下,用盐腌起来,又把那骨头剔尽肢解,用酒把它泡起来。
这虎肉汤,喝得幺姑红光满面,奶水胀鼓鼓的,虎子吃都吃不完,一天饱饱的,吃了就睡,不吵不哭,就像见风长,一天一个样。
世兴虽吃了皮肉之苦,可心里扎实高兴啊!
年轻人,几天就结痂,治好了手伤,晾干了虎皮,世兴便背下山卖了个好价钱,换回一大篓妻儿老小的吃喝用品。
白白胖胖的虎儿,让世兴的心都醉了。
庄稼汉看到丰硕的包谷红苕高粱,第二年会更加努力地播种耕耘。世兴丰收了儿子这个最大的果实,也让他更加忘情地在妻的土地上播种耕耘。这幺姑的肚子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尤其生了儿子后,幺姑长得更加白净,更加丰满,那如玉的身子,高高隆起的乳房,是那样酥软圆润。伴着奶孩子的乳香,对世兴充满诱惑;让世兴充满激情,也充满了希望。他播下良种收获儿子,这片土地会给他最好的回报。
烈日下,世兴更加辛劳地耕耘大山的土地,土地是那样坚硬瘦薄,让他劳累。
月光下,世兴更加激情地耕耘幺姑的土地,这土地是这般温润柔软,让他销魂。
世兴把汗水洒在大山的土地上,想收获更多的包谷高粱红苕,让他的妻儿吃好吃饱长得胖胖的,让他方家的子子孙孙有份恒产。
世兴把祖宗的血脉浇灌在妻子的土地上,要让方家的良种在云仙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让方家代代传承,世世兴旺。
两口子在苦难中走到一起,又在生存危机中艰辛拼搏,只有在新房盖起,儿子出生后,两人才真正进入男欢女爱,如胶似漆的蜜月。
幺姑曾只把世兴当作大哥一样依靠依赖,如今真体会到对丈夫、对男人的依恋。她喜欢丈夫那永不消减的激情,迷恋世兴那永远温暖的胸膛,习惯了世兴疼爱的抚摸和亲热。
她的身子流进了方家的精血,她把方家的种子吮吸到了自己的心窝,用生命的全部热血养育这颗珍宝,以青春的血肉浇铸方家的根脉。她想,女人的身子就是男人的土地,孕育男人的种子是这片土地的天份,没有男人的种子,再肥沃的土地都会荒芜。种下了世兴的种子,她觉得自己这片土地更加充盈,更加润泽,更加丰满了,她蔡云仙没有白做女人!
幺姑想到小时候捧着那硕大的包谷娃娃,摸着那成串成串饱满光亮的高粱籽儿,她觉得自己的肚子也会生长出那一串串的子儿,一串串的娃。
每天夜里,销魂的云雨让她如坠万里云空。她不知道,自己投胎母体前,是不是也这样轻柔柔、软绵绵地、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里飘呀飘呀,飘得一身都酥了。
每次爱过,幺姑就搂着儿子,世兴就搂着幺姑入眠。
门外再大的风雪,靠着世兴的胸膛,幺姑永远都温暖。山间再吓人的虎啸狼嚎,靠着世兴的肩膀,幺姑永远不会害怕。
虎子一岁时,老太太无疾而终。那天正好她侄子上来收租。姑妈死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挑起粮食就走了。
世兴专门进山伐木,给老太太做了口棺木,厚葬了老太太。两口子照顾老人两三年,就像待自家父母一样。世兴常说,做人宁肯亏自己,不能亏别人。
自打老人死后,那凶巴巴的侄子也没上来收租了。方家的粮食少了个出口。
这山里慢慢有人家上来垦荒修房了。都是些落难的穷人,找不到活路就找地,地就是人的活路。几年下来,四围山脚东一块西一块砍光了草木,换了庄稼。几百个日夜轮回,这一半的山塆都有了人家。
山塆塆渐渐有了人气,方家的人丁也一年年兴旺了。
那秀姑是五年生不出娃,这幺姑是一口气生了三个。世兴原想要更多的儿子,想自己走了有儿子,云仙一辈子不吃苦了。可是,三张嘴天天要吃,世兴又是喜来又是忧,喜方家后生兴旺,忧五张嘴吃什么。
去年,山塆里来了一户人家,一个壮实的庄稼汉,在世兴房前屋后转悠。世兴高兴,这冷冷清清的大山不冷清了,他孤零零的一家子有了邻居。
“老哥,来家坐坐!”世兴端把竹凳子出来,还抹了抹凳上的灰尘。
“好哇,好哇。都是逃难人。”壮汉子浑身都是力气,声音粗,动作也蛮。
“老哥哪里来?”
“莫提了,老子祖祖辈辈血汗刨出的地,好大好肥一片,都输给那个狗恶霸了!”
“啥人那么凶?”世兴觉得这汉子已够能耐,怎会输给人?
“我是个粗人,要不是惹了命债,我才不躲到这山旮旯里来呢!”
“山里也好,勤快就能活命。”
“没法,老子败了祖业,只有来山里开荒,要不,我老汉在天上也要咒死我。”
“山里也没恶霸,你待人善,就没得哪个欺负你!”
“我三哥认你这个兄弟了!”
“还是叫你三伯吧,你年长,见的世面多,祖传庄稼好把式,兄弟还靠你多帮衬呐!”世兴总想多结缘。
一年后,世兴见三伯开了好大一片地,他真有经验,选的每块地都肯长庄稼。
世兴肯琢磨,慢慢看出三伯选地的门道来。眼看一塆塆平点的地方都被占了,世兴才发现自己再不扩展点地,怕就没着落了。
于是,他成天就在半山转,循着三伯的门道,看哪里草多土厚,哪里水润向阳,就在哪里开挖。
“这块地真好哇!”世兴搓着满手的血泡感叹:
“没费我十天半月的苦功啊!”
“方家兄弟!”三伯一声喊过来,把世兴吓了一跳。
“三伯呀,你帮我看看,这地好不好?”世兴高兴地指着他的地,抬头却见三伯脸色不好看,心中顿觉纳闷。
“方家兄弟呀,这块地可是我早就选好的哟!你先下手为强啊?”
“三伯,这话怎讲?”
“你看看,我早就作了记号,在这树枝上拴了红布条。”
三伯边说边从地头拖出根裹满泥土的红条条。
“我真还没看到吔。”
“大兄弟,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占山为王。这地本该属我,你费了力,我们就各占一半。”
“三伯,这山里荒地,谁开归谁,你一根红布条,怎就算得几分地呢?”
“大兄弟呀,我这算是客气的了!一山刨土活命,相互都让点好,你不是说结缘不结怨吗?”
世兴一愣,看三伯满脸横肉,想他欠过人命的狠,知道自己只有让了。
“那以后我就跟你三伯一起开荒了,都各一半。”
“兄弟,好说好说。”三伯一脸横肉即刻柔和。
世兴回家给幺姑说:“三伯可不是省油的灯儿呐!”
“听爷爷说,康熙皇帝顾老百姓,外来人入西南,一家可允三十亩水田,或是五十亩旱地。我五口之家,没得个几十亩坡地怕是养不活一家人。”世兴拼着命开荒。
没想到,山上开荒的动静大了,人口多了,官府的人晓得了,派人暗察了各家的地块多少,而后,一道指令下来,每家每户要按土地多少征税赋。
世兴晓得,如今已是民国了。当初推翻清朝皇帝,就是说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眼下又来征地赋,皇帝都没收过租子,如今的官府还要在老百姓鸡脚杆上刮油,这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世兴开的地,在这塆塆里算多点的,算下来,每年上交的粮食折成银两,比那凶巴巴的侄儿拿走的还要多。
地是不敢再开了。世兴更用心找山货,一塆塆的人便跟世兴找山货。大家一哄而起摘菌挑笋,世兴收的就少多了。
世兴又打听有人收烟叶,他便在坡陡的地方种烤烟,晒干了一起拿出去卖。
一塆塆的人只有世兴认得字,路子也走得熟,乡邻们便托世兴帮他们卖出去。
世兴看这一家比一家造孽,人家也有大小几张口吃饭。他也不推,每次下山卖山货,就用单子记着每家的斤两和收银,回来后一五一十交给人家。无论卖得价钱高低,一分一毫该与人的,自己从不吃人半毫。
久而久之,乡邻都认这个大兄弟,方哥方叔地呼来叫去,知他是个靠得住的老实人。
大家都穷也还相互帮衬,方叔人缘又好,幺姑也受人尊重。几个娃遍山跑,也不担心被人欺负,山里人大多仁厚。七岁的虎子带着弟妹上山捡菌,云仙就在家做针线,为娃儿缝衣做鞋帽。
一天,世兴卖了山货回来,走到当初与幺姑逃难过夜的那个山洞口,看见几十号男人围在洞前,一起举香跪拜洞中立起的菩萨,半匹山都烟雾缭绕。世兴听他们念念有词:
“我兄弟拜结,同生共死,效忠大爷,终生不逆。”
世兴看见一个黑黑壮壮的人站在高处,大家又一起向他跪拜。
突然回头,世兴看到了凶巴巴的侄子。世兴赶快转身,生怕他又缠上来收租。
那群人散了,世兴见他们一个个也是手脚粗壮的农夫,便问他们在干啥。才知是袍哥会开山纳徒。入了会,身家安全就有了个保护,拜了大爷,也可混口饭吃。
世兴正要上山,忽听有人喊“方大哥”。
回头一看,好生面熟,定睛端详,大喜过望!来人竟是七八年不见的蔡大娃蔡根正。大娃已长得高高壮壮的,浑身都是精神。
“根正呀!怎把你碰上了!”世兴高兴得猛拍大娃肩膀。成壮小伙子了,得呼正名,不能再叫大娃了。
“我到处找你们,都说你方家祖屋被人占了后,就不知你的去向了。幺姑好不好?”根正急着问妹子。
“走,跟我去看看你三个侄儿侄女!”
大娃一听有了侄儿侄女,一把拉着方大哥:
“走,上山。”
“师傅!”后面来人急呼。回头一看,竟是那凶巴巴的侄儿拱手拜蔡大师傅。
原来,大娃成了这袍哥会的拳脚师傅。他把刘铁拐全套本领都学到了家,刘铁拐成了袍哥大爷,就把练拳脚的苦差事甩给根正了。
那侄儿一见自己收租的男子,正是师傅的妹夫,连连给世兴赔不是,说那地就算送给方家了。
世兴根正一推门,幺姑一愣,放声大哭:
“哥啊……”幺姑七年没见到娘家人,爸妈一走,哥俩分家,幺姑与娘家就天各一方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永难复收,走进方家,仿佛与蔡家再无干系。娘家只是她人生路上梦幻般的驿站,永难忘怀,也永难回返。
幺姑拉着哥的手泣不成声,想到哥对自己所做的那一切,一点一滴都刻在心上。大兄为父,大哥是幺姑生命起程的守护人,没有爸妈就没有她的生命,没有大哥黄葛树下的通宵守候和水塘救命,哪有她今天的好日子哦!
“快叫大舅!”世兴把虎子推到根正面前,幺姑才止了哭泣。
虎子怯怯往后躲,山里娃没见过外人。
“快叫大舅!”幺姑把儿子抱出来跪在大哥面前。
“二娃、容姑,都过来给你舅跪下!”幺姑世兴一起把习诚、习容拉到根正面前。
“我这侄儿侄女真乖呀!”大舅一把抱起大娃二娃,高兴地碰着两个孩子额头。
“大……舅……”容姑嘴甜,嫩悠悠的声儿,亲热地喊大舅。
根正放下两兄弟又抱起容姑。
“我蔡家旺女呀。你看我和你二哥没多大出息,我们幺姑还人丁兴旺呢。”
“二哥过得好不好?”幺姑也想二哥。
“嗨,你那二嫂不理家也不旺家,根成的日子越过越不好,蔡家那点田地都卖得差不多了,连同爸妈留给我那份。”
幺姑心里一紧,想起那瘦精精又火暴暴的二嫂,也在心里怨那女子苦了二哥。
“大哥,你要快快给我接个嫂子,给我们蔡家传宗接代呀!爸妈苦了一辈子,把我蔡家祖业守下来,不能败在我们三个身上啊。”
“你人丁兴旺就行了。”
“哥,我兴是方家兴,你兴才是蔡家旺呐!”
“哥在外混口饭吃,光棍一个,无地无房还娶啥子媳妇啰。”
幺姑鼻子一酸,又哭起来,想起大哥一个人好不凄楚。
“根正呐,我看你们那个什么会,还真是人丁兴旺吔。”世兴转了话题。
“是啊,我师傅联了贵州、云南的袍哥兄弟,这声势就大了。官府管不了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死,我们只有自己管自己了。”
“你们袍哥会是做啥子哟?”
“帮穷老百姓主持个公道,只劫富不欺穷。”
“我看也有些不善的人混在当中。”世兴指的那个凶巴巴的侄儿。
“我袍哥也分浑水皮和清水皮。浑水皮的人杀人放火,清水皮的只图个人多势众不被人欺。”
“哥,你万万不可谋财伤人呐!”幺姑担心地提醒大哥。
“幺姑,你哥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吗?爸妈一直教我们为善积德。我是清水皮,从不动手伤人,虽练得一身拳脚武艺,主要是防身,现在是大爷刘铁拐要我教会员练拳脚,我只凭教人功夫吃饭。”
世兴幺姑倾其所有,把最好的红苕包谷煮得多多的,地里最好的菜摘来做了一大盆,世兴拿出虎骨酒,与根正兄弟喝了个醉。
临走时,根正拉着虎子、二娃的手:
“你妈小时候靠大哥二哥,从今后就靠你大娃二娃了。记住,你妈命苦啊,你两个要孝敬你妈一辈子呀!”根正对自己的妹子终于放心了。
幺姑伤心哭别大哥,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幺姑站在山垭口,一直看着大哥的背影消失在天边。
娘家的一切,仿佛都随大哥远去的背影,消散在遥远遥远的过去……
世兴用根正兄弟留给妹子的几个银钱,去小镇上买了铁钉铁丝。把已经摇摇欲坠的草房结结实实地钉稳捆牢了。还在房子左右两边各加了一间偏房,他现在就在考虑两个儿子以后要娶妻生子,得给他们盖间房。
山塆塆的人家都勤劳种地,世兴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世兴出去卖山货,他们就托世兴帮着卖。世兴采些什么山货,他们就跟着收采什么山货,大包小包东西都拜托世兴帮他们卖到街上去。
一塆塆的人,方叔方嫂地喊得更加亲热。
官府收了地赋,也帮修了路,世兴背着幺姑进山的羊肠小路,如今也加宽了,进进出出的人自然也多了。
三个娃的饮食起居,忙得幺姑没一丝空闲。每晚上床,都精疲力竭,挨枕就入梦。
世兴明天要出山卖货,当天不一定赶得回来。天天与妻温存,一天两天也觉难舍难分。
躺上床,一摸着幺姑绵软而有弹性的身子,他就闻到一种特有的体香,这体香总让他激情勃发。
他习惯地伸出胳膊搂着幺姑,幺姑却在极度疲惫的深眠中,没有一丝回应。
世兴又一阵亲热的爱抚,幺姑半睡半醒中,紧紧握住世兴的手。这已是她多年的习惯动作,睡梦中都要拉着丈夫的手,心里才踏实安稳。
世兴握着幺姑的手,来回搓揉,像宝贝一样地珍爱着,这爱意,从幺姑的手上传递到她心上,她仿佛意识到了丈夫的需求。这几天来,她都因太累而顾不了世兴,每晚总是先上床沉沉睡去。
此刻,世兴紧紧地搂着她,揉着她的手。幺姑再累再乏,还是翻身过来亲热她的丈夫。
可不待世兴上身,幺姑又沉沉入睡。
世兴从来都体谅妻子的累,强忍着不再弄醒幺姑。
云雾缭绕的梦境里,幺姑紧紧拉着世兴的大手。突然,一只猛虎向他俩扑过来。幺姑紧紧抓住世兴,可世兴甩开她的手,迎着那老虎舞棒挥拳,眼看那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云仙跑过去救她丈夫,脚下却像踏着棉,怎么也跑不动……
“他爸、他爸……”幺姑想再次抓住世兴的手。
“哥、哥……”幺姑怎么找都找不到世兴了。
“世兴……世兴哥……”幺姑从梦中惊醒过来。
世兴翻过身,拍拍她的肩:
“快睡,我拉着你的手呢……”
第二天一早,幺姑为世兴收拾好下山的行头,四围乡亲也早早把东西送来方家。
“方叔呀!我家这点烟叶可是上好的货呀,得卖个好价钱。”余家兄弟说。
“兄弟呀,我家这点菌菇,可是我五岁的姑娘一朵朵摘来的,我姑娘就盼着卖这点东西能吃顿饱饭哪!”周嫂说。
“世兴呐,我这张狼皮啊,可是差点把命都赔进去了,你可得帮我找个肯出价的买主啊!”三伯开地狠,做买卖却还要仰仗有文化的世兴。
世兴也不计前嫌,总相信能以心换心,高高兴兴接下狼皮说:
“兄弟叔伯,大家相信我方世兴,我不负大家。都是穷苦人,养家糊口不容易。放心吧!”世兴挑着沉沉的担子别了妻儿。
“大娃二娃要听妈的话呀!”
“幺姑,晚上门要闩好啊!”世兴一一叮嘱后扭头上路。
“他爸,早些回来哟!”自从大娃会喊爸,幺姑也就改口“方哥”、“世兴哥”、“哥”为“他爸”了。
幺姑像往常一样,站在山垭口,看着挑担的世兴消失在小路尽头。
回身刹那间,她仿佛重回昨夜的梦境,看见了那只扑向世兴的老虎……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