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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棒棒》 | 二十四(2)

发布日期:2020-11-02 16:52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大石说:“目前的政策还不允许搞群租经营,最大的风险就是消防安全上出问题,所以我买的隔断、地板都是防火的,电线也是最好的,就算多花一点钱,能换来安全也是值得的。”

安全是发展之本。干了六七年群租房经营,大石全家已经摸索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租户入住必须拿身份证到社区民警那里备案;不三不四像流氓地痞或吸毒人员的坚决不租;不听招呼不服管理的就算搭上违约金也要撵走;以公共区域保洁或查电表收电费的名义不定期查房;每套房子指定一名安全管理员,发现一个安全隐患当月房租减半。正是在坚守安全底线的前提下,大石家的经营规模稳步扩大,加上即将完工的这两套,旗下已经有八套房子了,平均每月收入在10000元上下。

当然,这里面包含着全家人的劳动力投入。在一个政府既不认可也没有强力整治的行业里谋生,每一分收入都凝聚着很多汗水,也充满了不可预知的风险。大石说经营群租房的人也越来越多,免不了鱼龙混杂,一家出问题,大家受连累,赶上消防安全整治,叫你拆就必须得拆。这段时间老黄和老杭的运气还算不错,先后接到了两个不需要费多少力气的大业务,工钱也是150块一天,可最终都是与雇主不欢而散。起初是给一个工厂车间粘贴不干胶彩条,老板的要求不高,只强调按线贴紧贴直,一步到位。本来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工作,两位老人家却不论怎样用心,就是手打哆嗦眼神跑偏,纰漏百出,要么七拐八弯,要么鼓包起皱。第一天验收,两人贴好的仅剩60多米没有返工重贴,老板花高价从深圳买来的特制不干胶彩纸有400多米完全报废。老板超乎常人的大度,并寄望熟能生巧。第二天老黄和老杭充分吸取了头天的教训,基本没有浪费材料,但是两人加起来一共只贴200米。老板黑着脸算了一个账,如果按照这个进度,别人一个星期的活儿他俩可能一个月也干不完。第三天上午,老板亲自上阵带着干。前两个小时,老板一个人贴了100米,老黄和老杭两人贴了40米。于是,大气且富有同情心的老板苦笑着按照三个工作日给他们结算了工钱。老板说他回去把老婆叫过来打打下手,估计五天就能干完……

随后的日子,老黄和老杭又接到了一个广告公司的标牌安装业务。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无须消耗太多体力,只需要敲敲打打一天就能挣150块,而且人家项目经理还说了,公司里这样的安装业务很多,可以长期合作,两人都很开心甚至有时来运转的感觉。这次共有140个标牌,大一点的两三米长,小的不到一米,先用玻璃胶粘,再用钢钉加固,经理问他们:五天能不能安完?两人都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第一天准备安装30个,项目经理亲自带着他们一个点一个点地明确每个标牌的安装位置,有些地方还做了标记。可是经理刚刚离去,他们面对着一堆牌子立马开始犯迷糊。30个标牌大小不一,内容各异,加上识字不多,哪个牌子该安在哪个位置?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彻底蒙了圈儿。

“你晓得我记性不好,啷个不好好记住嘛!”老黄黑着脸埋怨老杭。“你在经理面前不停地‘嗯、嗯、嗯’,我还以为你都搞懂了呢,所以就没啷个用心。”老杭一脸无辜。“你长个脑壳做啥子的嘛,恁个一点事都记不住——”“你那个脑壳好用,你倒是说我们该啷个搞噻?一天都只晓得叽叽歪歪的!”吵归吵,活还得干,两人在争吵中达成共识:不能确定的就凭着大致印象努力猜,反正都是安在这个院子里,上面的字也差不太多,安在哪儿都一样!两个人以前都多少干过一些锤锤打打修修补补的活计,虽然对哪块牌子安在哪个位置有点稀里糊涂,但是真的动起手来却是一点不含糊。

你抡锤子我扶牌子,你涂浆子我找钉子,配合相当默契。加之还想和这个公司长期合作,干得也特别用心卖力,怕耽搁时间中午也只是草草吃了一碗面条。一天下来,该上墙的全部上了墙,该上架的全部上了架,而且每块都安装得很坚固,很周正。临下班时项目经理前来验收,差点当场喷血。

30块已经安装的标牌当中,有11块张冠李戴。“生产车间值班制度”挂进了门卫室,“厂领导职责分工”挂在车间值班员的座位上方,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女浴室”的门口赫然挂着“男厕所”的牌子。当然,最让那位项目经理感到无语的是这些牌子不仅钉子砸得很深,而且胶也涂得特别厚,牌子都掰变形了,硬是拆不下来……

再一次被提前结算工钱之后,现实留给两个老棒棒的只有无奈和沮丧。需要一点耐力和爆发力的活儿身体吃不消,需要一点技术和速度的活儿手脚不灵便,需要一点文化和记忆力的活儿脑子不够用。

于是,当我还在工地里挣着稳定“高薪”的时候,老黄和老杭又回到了五一路口这个他们人生的老地方,手里依然紧握着那根古铜色“棒棒”。这不是天命,似乎是一个时代烙在他们身上的深深印记。

或许,在今天的这座城市里,能够支撑老黄的也只有肩上这根“棒棒”了。虽然早已没有依靠“棒棒”实现人生跨越的壮志雄心,但是只有和这根“棒棒”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有自信。就是战士和枪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