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棒棒》 | 十

正月初七，冷清了一些日子的五一路口又热闹起来。双胞胎、杨不起、栽得深和毛土豪都回来了，他们来五一路不需要打卡，但他们比很多上班族还要准时。或许是节后大多数工地还没有开工的缘故，五一路上鲜有雇主光临，因此打扑克、打瞌睡或者打呵欠就成了这里的主流风景。毛土豪说，国家的法定假日是工薪阶层的福利，休息的时候也有收入，这种福利与他们这样的自由职业者无关，自己过年休了七天，是因为没有活儿干迫不得已的休息。虽然明知元宵节之前装修业务不多，但是只要坐在这里就不用担心错过挣钱的机会，心里踏实。

老黄是五一路口唯一的棒棒，虽然没有竞争，但他也同样没有开张。我和老黄像两个称职的边防战士，把解放碑商圈例行巡逻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长期守候的地方。或许是过年期间在女儿婆家亲戚那里找到了自信，老黄居然也和几个朋友斗起了一块钱的“小地主”。这是自我认识老黄以来，他第一次在等活的时候打牌。

看来，今天的生活费只能指望明天了。

上午11点左右，闲得有些无聊的我回到自力巷。老甘和老金正吃早饭，每人一大碗面条，有油有盐有辣椒吃得很香，红油面汤顺着老金的嘴角往下巴上淌。过年至今，老甘和老金每天至少要吃两顿面条，既节省能源又节省开支。老金说：“习主席大力倡导节约，我们天天都在节约。”老甘表示赞同，他说：“就节约来说，我们应该是走在了全中国前列。”

尽管已经精打细算，两人的过年经费仍然严重超支。原计划搭伙过这个年，合伙买菜轮流做饭一起看影碟，每人只需七八十块钱，但是到今天他们每人已经花了200多，超支部分全部由老甘垫支。吃完饭老甘心事重重，年前雇他出早摊的老板说有农村亲戚来帮忙，年后用不用他还不确定，到今天还没有来电话，意味着这15块钱的稳定收入基本泡汤。晚上雇他出夜市的老板倒是打电话来了，但是老甘向他提出了要么涨5块钱，要么不负责洗碗的条件。对方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直接挂断了电话，而且没再打来。

从老甘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因为失去了这笔业务，他每天就失去了40块钱的收入。最近一两年，他就是靠着这两份工作生活，棒棒业务已经生疏，并且没有重新拾起来的计划。老甘说，他那个装钱的塑料烟盒里只剩97元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工作，每天光吃面条他还能支撑十多天，当然不包含房租，还得立即送走老金。

下午，我和老黄陪着老甘、老金来到好吃街的美食广场溜达了好几圈，老甘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个收碗、扫地的工作。转悠了半天，没有看到任何摊位有招工的迹象。

回来后，老甘和老金只能继续看《济公》、《新白娘子传奇》和《山城棒棒军》，这几部片子到底看过多少遍了，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看影碟的时候，老甘的眼神明显不如以往专注，吸烟斗的嘴也特别用力。

下午路过正阳街时，看到河南依然和牌友斗得难解难分。

失业已经一个多月的河南好像并不为找工作的事着急，攥着一把牌的左手同时还捧着一桶方便面，右手正拿着一瓶啤酒趾高气扬地往嘴里送。看起来心情不错，可能手气也不错。靠着除夕找我借的300元起本，一度手气不错，据说赢了好几百。初四、初五，他连续睡了两天没有出屋，我还以为是连续熬夜在补觉。初六一大早他再次找我借钱，说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看着河南严重凹陷的面颊和无神的双眼，我把自己兜里仅有的100块整钱借给了他，反复叮嘱他去买点吃的。河南十分动情地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请你放心，我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耿直人，算上今天这100，我一共借了你600，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河南出屋之后，我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明明知道自己这样根本帮不了河南，却又狠不下来心。我相信河南的耿直，也坚信他有钱了一定会还给我。但是耿直和信誉需要经济基础，目前的他，已经不具备这个基础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做收回借款的指望。

晚上8点，我看到河南开门回屋，这是我入住自力巷以来，第一次看到河南8点之前回寝。我问他战果如何，他淡淡地告诉我：“输光了！”

到自力巷18 天了，我的上衣兜已经响起了警报。来时的1300元，河南借走600，因为一时还难以适应自力巷53号的伙食，剩下的700元钱大部分用于了巷子里的棒棒餐厅，兜里已经只剩一些小面值钞票了。可能，接下来的十多天学徒光阴，我只能吃老干妈拌米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