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乡》| 记忆里的故乡
爷爷奶奶去世后,爸爸要求我们统一回土门的命令没有了,老家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既模糊又清晰。我记不得她的房外环境的具体面貌,记不得她的木楼到底有多高,记不得上坡那段路离老街有多远,记不得要踏过老街多少青石板的阶梯才能走到街尾上的家。但是我记得那百年火塘上挂着的那口终年冒着热气的砂锅和铜壶,还记得伯伯弓腰上山背柴火的勤劳模样,还记得街道对面那家的药铺子,记得三元桥上红军留下的那些标语,记得山上那些大大的核桃树和枇杷树……
记忆中的故乡一直在我的车速中调整变化着模样,一出茂县县城,上了那土地岭山,这山不高,但是它每到冬季就会积满大雪,很多时候还会出现雪封山没法行车的情况。还好我们这次没有遇见太大的雪和冰,一路翻过那岭,岭上那路是碎石路,路况不是那么好,想象中地震后的山是松垮的,路是凌乱的,房子是倒了的,可是一路明显没有汶川旋口那地貌变化和倒塌的惨景,茂县县城还是那么靓丽,只是少了往日的人气。沿路看下去,乡下的土木楼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被地震夷为平地,虽说榫卯的木建筑看起来单调,很多墙面也被地震摇倒,但是主体没有倒,伤亡人数就不会像水泥楼那么惨。
十二月底的天气很冷了,沿路的村村寨寨建设家园的人气却很旺,拉沙、拉木料、改锯、上房梁、备砖备瓦的场面不断地随车翻动画面,翻完山回土门的柏油道路灾后恢复得宽敞而整洁,于是心变得快活了许多。路两旁的一切告诉我家乡变化的点点滴滴,山坡上特色浓郁的羌寨在暮色朦胧中炊烟袅袅,一根根羌红飘舞在灾后重建的新房的梁上,那些房子一定能赶得上过新年时上瓦。仿佛闻到了羌寨里火塘上砂锅里的老腊肉飘香,诱惑我回老家的心变得急迫起来。
当天回家已经是近傍晚了,老家的房子比我想象的矮小了一些,陈旧了很多,我伯伯说地震时房子的瓦都摔掉了,墙全部倒塌了。由于伯伯的三个子女都在外忙生计,老家的房子要在春节后动工维修,现在伯伯一个人守着老家,房子由于没有了墙和后门变得很冷很冷。
晚上,伯伯点燃火塘,让我找回了一丝家的温暖,据说火塘里的燃煤是山西援建的,用于茂县老百姓冬季御寒越冬。伯伯与我、我的朋友一直说话到深夜,伯伯说地震时他在汶川,他与自己的孙子是在震后四天步行几十公里回家的……政府送了粮油、被子,家里的东西吃的用的基本都震坏了,现在他们已经拿到6000元的住房启动资金,政府要求他们尽快建设家园,建设好房子伯伯会守在这家里哪里都不会去……
那夜,我在想,一个人如果失去了温暖的家,没有了避风的港湾,那么生活和未来就会失去方向,所以灾后农房的重建是重中之重,政府的决心和决策是很得民心的,同时我也看见了乡亲们在建设中干劲冲天。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和伯伯就去那山上看地形……
伯伯带着我,我朋友也陪着我一起上山看地形。地震后那座有一百多年历史的三元桥居然巍然不动挺立在那里,桥上只是表面补上去的水泥砌缝的桥梯有点松动,整体还完好无损。上山的路全在山梁上,那些岩石的路基被地震拉出了很多裂缝,有的让道路变得窄而险了。在伯伯那片退耕还林的春芽树林中确定下一个风景优雅而稳定的地盘,汇报给父亲,就这么定下了。日子和具体位置还是按照羌人的规矩请端公算好的。
2009年,土门老家的房子已全部维修好了,修好的家让我们找到了回家的那份温馨。清明节前我们将母亲安葬到了夏之盖那山上。
土门的山仍然那么美丽,水仍然那么清纯,安葬母亲时那山里的桃花开得绚丽而精彩,山上的樱桃树已经结果。静静的母亲守候在那片春天的树林里期待秋天的时刻,母亲将永恒地坚守在那里,听羌笛悠悠、听岷江潺潺、听山风细雨、听白凤朝歌。现在春夏秋冬和女儿的思念陪伴着母亲,日后父亲将与我母亲合葬在那里。弟弟和我在那里栽下了几棵柏树,那天阳光很好,离开时我将泪花化作内心那份无限的依恋和祈祷,一同送给母亲,愿母亲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