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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火十八梯》 | 第二十七章

发布日期:2020-06-13 20:44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一下就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电闪雷鸣,相随而至,伴着“哗哗”的雨声,把山城的静夜搅得轰轰烈烈气势恢宏。直到天快要亮时,雨势才渐渐地减弱。意犹未尽地进入了尾声。

这一场夏雨,把个重庆城洗涤得清新可人,山如同洗过一样的碧绿,水像滤过一般的清澈,乌云随着夜晚离去也在慢慢地消散,天边厚重的积云间现出了一线碧空,它正努力地扩大着它的范围,迎候东升的朝阳。太阳还藏身在南山下头,一抹光焰把天边的那块云彩染得一片金黄,仿佛在庄严地宣示着它即将壮丽地登场。

阿梅和小凯的婆婆早早就出了门,在路边喊了两抬滑竿,到了江边,下了滑竿换了轮渡,过了轮渡,就是南岸,一座连绵的山峦起起伏伏,像一道绿色的波澜,在城边壮阔地奔涌着。

阿梅指着最高的那座山峰告诉婆婆:“那就是南山了。”

小凯的阿婆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地看着那座山峰,恨不得几步就迈上去,看看阿凯长睡不醒的地方。

滑竿“嘎吱嘎吱”的一路作响,沿着盘山小路渐渐向上。茂密的树丛中,一座道观金碧辉煌飞檐高翘。一阵阵钟响磬鸣,在山谷间幽幽地回荡。小凯的阿婆侧耳沉醉地听着,眼前似乎看见了儿子的面容,他也在安详地倾听,展颜向她微笑。

穿过一片片幽静的山林,阿凯长眠的地方到了。阿梅抱着小凯,扶着婆婆,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阿凯的坟墓。墓碑上,阿凯盈盈地笑着,迎接着她们的到来。母亲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一声声亲切的呼唤:“阿妈!阿妈!”她老泪纵横,却把号啕声压在胸腔里,快到阿凯的坟前了,她已经看清了他年轻的笑脸,于是,她轻轻地挣脱了阿梅搀扶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快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了阿凯的坟前,两手抱住了墓碑,像是抱住了儿子的身躯:“阿凯,阿妈来了!阿凯,你听得见阿妈叫你吗?听见了,你就摇一摇你坟头上最高的那棵草吧!”

阿凯一定是听到了,他坟头上最高的那一根狗尾巴草果然借着风力轻轻地摇曳,好像是阿凯在向阿妈招手。

阿妈泣不成声,把头依在墓碑上,一头白发贴着墓碑飘拂:“阿凯,阿妈好想你,白天黑夜地想,你就不想你的老阿妈?睡在这里一声也不响,阿凯,阿妈好想挨着你睡下,一辈子也不醒来。”

阿梅抱着小凯,在阿妈身后跪下,一手抚着阿妈精瘦的脊背:“阿妈,您不要这样说,阿凯要是听见了,他会不好受的。”

“阿梅,阿妈真的是这么想啊。”

“阿妈,不要哭了,让阿凯看看小凯吧。我们今天不是专门把小凯带来让他看的吗?”

阿妈揩着泪水点头。阿梅把小凯抱到前面,正对着墓碑上嵌着的阿凯的照片:“阿凯,看见了吗,这是小凯,是你的儿子,我和阿妈都说他长得像你,你说像吗?你高兴吗?我知道你高兴,高兴得笑眯了眼睛!”

太阳摆脱了乌云的缠绕,冉冉地上了天空,阳光透过林木,洒满了山坡,也洒满了这个小小的墓园。把汉白玉的石碑映照得更加晶莹洁净,把繁茂的青草映照得更加嫩绿。

“阿梅你看……”阿妈指着阿凯坟上的幽幽绿草说,“阿凯他高兴了,他笑得好开心。刚才,最高的那一棵草摇摇摆摆,现在,所有的草都在摇啊摇,阿凯一定在跟我们说话。阿梅,你说,他在说什么?”

阿梅说:“阿妈,阿凯他在说:阿妈,谢谢您来看我,您要保重身体,阿凯愿您健康长寿。”

“就说了这几句?”

“不,他还说了好多。他说:阿梅,你要替我照顾好阿妈,你如果对阿妈不好,我不答应的。”

“这是他说的?”

“是,是阿凯说的。”

“你怎么会对我不好呢?阿凯真不会说话,我要吵他几句了。”

“不要不要,阿凯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阿妈不要怪他。”

老人真的相信儿子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还想听阿凯说下去:“阿梅,阿凯还说了啥?他看见小凯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小凯呢?”

“他说了。”

“怎么说的?”

“他说,小凯好乖好可爱,他想的就是这么一个长得粉彤彤胖嘟嘟的娃娃,他高兴死了。他说:有了小凯,阿妈就不会太难过了。”

“他真会安慰阿妈。”

“他就是想让阿妈不要太痛苦,不要总是伤心。”

阿妈点点头,却忍不住又洒下了悲伤的泪水。阿梅忍住哀伤,把小凯送到婆婆手边:“阿妈,您看,小凯要睡了,您哄他睡觉吧,您一唱歌,用不了一分钟,他就睡着了。”

阿妈点头,轻轻地接过小凯,就坐在阿凯墓前的一块石头上,眼睛看着小凯,浅吟低唱:

月光光,照池塘,

虾仔你乖乖粉落床。

明朝阿妈要捕鱼虾罗,

阿嫲织网要织到天光……

小凯也看着阿婆,看着看着,他长长的眼眨毛眨了几下,在阿婆的歌声中,眼皮合到一起,甜甜地睡着了。

阿梅说:“阿凯最爱哼哼这个歌儿,他说,小时候,阿妈就是唱这支歌哄他睡觉的,一想起阿妈,就想起了‘月光光’,想起了日惹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海上,照着海浪一涌一涌的,一下一下地打在岸边。”

阿妈默默地点头:“今天,可能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看阿凯了,等几天我们走了,阿妈就再也不能来啦。”

“阿妈,你能来,等日本鬼子打败了,我们再来重庆,看看阿凯,看看生活在这里的重庆人,他们被日本飞机炸了四年,过的是人间地狱一样的生活。我跟阿凯在这里过了四年,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重庆人了。”

阿妈连连摇头:“我已经是风里的油灯,风稍稍大一点,灯就灭了。阿妈已经六十多岁了,肯定是来不了啦。”

她把小凯抱给阿梅:“你抱着他,我去跟阿凯再说几句话。”

阿妈蹒跚地走到了阿凯坟前,双手抱住了墓碑:“阿凯,阿妈要走了,阿梅也要走了,把你的儿子带回南洋去,把他养大成人。以后,阿妈可能是来不了啦。就在这里跟你说一声再见了。等小凯长大了,让阿梅带着他来看你。你好生睡吧,安安生生地睡。阿妈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的人活得有多难,才知道日本人有多狠毒,才知道你死得很值得。你放心吧,安安心心地睡吧,阿妈会好好地活,跟阿梅一起,把小凯养大,长成和你一样的男子汉。”

出城去躲了几天轰炸,何嫂一直挂牵着阿梅一家。那天回城早点,天色打阴打阴的,像是要落一场大雨,这样的天气,日本飞机是不得来的。消了夜,何嫂牵起狗狗,出门去了春森路。

一进屋,就看到沙发上堆了几个大包包,阿梅还在朝一只皮箱里头放衣裳。何嫂心头一紧,问道:“阿梅,你们要走嚜?”

阿梅回头看看里屋,轻声地说:“阿婆急着要走,她怕小凯不安全。”她搬开包袱,让何嫂坐在沙发上,她也在何嫂旁边坐下,把狗狗抱在了怀里:“狗狗今天晚上也跟着何婆婆过来玩啊?”

“我来看弟娃。”

“弟娃睡觉了。”

狗狗说:“哦,那我隔几天再跟到婆婆来。”

阿梅逗她说:“你天天都跟着何婆婆,就不跟别人了?”

狗狗认真地点点头:“对头,我天天都跟到何婆婆了,我哪个都不要,我只要何婆婆。”

“真的?爸爸也不要了?”

狗狗甩甩脑壳:“他要去打火,我是小娃儿,不可以跟到他,我就只有跟到我的何婆婆了。”

何嫂爱抚地看着狗狗:“这阵,狗狗就是我的孙孙了。”

狗狗也得意地说:“我没得婆婆了,何婆婆就是我的婆婆了。”

阿梅摸摸狗狗的脸庞:“狗狗你真有眼光,这个婆婆可是一个好婆婆。打起灯笼都找不到的。”

狗狗说:“我晓得,别个都说,十八梯,只有我的何婆婆最好!”

阿梅问何嫂:“阿妈,你有个乖乖的孙子了!”

“对头。”何嫂爱抚地摸着狗狗的脑壳,“这个孙孙懂事得很。哪个要抱起走,我还舍不得耶。”她问阿梅:“阿梅,你们几时走?”

阿梅说:“后天的船票。我正想明天到十八梯去跟你说一声,谁知道你今天就来了。”

何嫂心里很是舍不得,嘴上却一连声地说:“对头对头,走了好点,留到重庆要不得,老的老,小的小,日本飞机天天来炸,不走啷个得行嘛。”

阿梅眼里盈着泪水:“我们走了,阿妈,你们还留在这里,还要挨轰炸,还要钻防空洞。不是为了阿妈和小凯,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阿妈,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阿妈,我一辈子都记得你。”

何嫂眼里也泛起了泪花:“阿梅,你快莫恁么说,你说起,我心头好不好过。”

“阿妈,我说的是心里话。”

“阿梅呀,你这一走,也不晓得这一辈子还看不看得到你,看不看得到小凯了。”

“能看到的,阿妈。等小凯大一点,我还要带他过来看他的爸爸。”

“阿凯是埋到南山高头的哈?”

“唔。”

“听说死了的国军飞行员都埋到那里的,啷个晓得哪个坟是阿凯的喃?”

“他在第二排的中间。”

“哦……”何嫂又问,“阿梅,如果认不到字的话,啷么才找得到阿凯睡到那座坟里头的?”

“阿妈,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阿梅,以后,每年清明节,我要去给阿凯烧纸上香,你们就莫挂牵到他。”

阿梅一下子握住了何嫂的双手,眼里泪光盈盈:“这怎么可以呢!阿妈,我不能让你爬那么高的山。”

“没得啥子,我这双脚板,一天走到黑,走个三五十里路点都没得啥子得。阿梅,你就放心嘛,我不是那种嘴上说起好听,遇到真的就梭边边的人,给阿凯上坟,我每年子肯定都是要去的。”

阿梅拉住了何嫂的手:“阿妈,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先不说谢,阿梅,你给我说,啷么才找得到阿凯的坟?”

“阿妈,墓碑上有照片。”

“哦,我晓得了。”

阿梅站起来,对到何嫂,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阿妈!”

“唉,谢啥子嘛,阿凯还不是为了我们的重庆老百姓才死了的,把他搞忘了,那才是良心都遭狗拖起去吃了。”何嫂拉起狗狗的手说,“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收拾东西。我就走了哟。阿梅,南洋我是去不到的,只有你走重庆来,你来看阿凯,顺便就来看下我嘛,你走了,我想你得很!”

“阿妈,我要来,一定来看你。”

“等日本鬼子打起跑了,你就来哈,来晚了,可能我就等不到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阿妈你还这么年轻,你一定看得到日本鬼子被打败的那一天,你一定等得到我回重庆来。”

何嫂扯起衣襟来揩眼泪:“阿梅,好舍不得你哟!”

“阿妈,我也舍不得你呀。”

两个人抱在一起,把泪水洒在了彼此的肩头上。

阿梅一直把何嫂和狗狗送出了好远,还不肯回去。后来,何嫂坚决不准阿梅再走一步,牵起狗狗,一步三回头,渐渐地隐进了夜色中。

阿梅站在路灯下,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头荡漾着难舍难离的情思,两行清泪,慢慢地滴下了面庞。

月光如水,十八梯慵懒地睡在似水的月光中,树影在夜风中“飒飒”地舞动,一片低矮的草棚、砖房、竹篾巴房子里透出了昏暗的灯光。一个难得的清宁的夜晚,时光悠悠地在这里如夜风一般冉冉飘过。

何嫂抱着狗狗,小心翼翼地下着梯坎,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撕碎了十八梯安静的夜空。狗狗遭吓得浑身一抖:“婆婆,哪个在吼哟,好吓人哪。”

那是冯元德在吼叫,自从冯嫂和几个娃儿被抬起走了,他愈发地疯狂,日不睡夜不眠,天天在十八梯上蹿下跳,寻找他屋头的人,一身的衣裳烂成巾巾吊吊,糊满了灰泥,头发乱蓬蓬的,在脑壳上黏成了一个大黑饼,饿了也不晓得吃,渴了也不晓得喝,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走,遇到了人,就扯到别个问:“看到我屋头堂客没得?看到我屋头的几个娃儿没得?”大家都可怜他,拿饭给他吃,拿水给他喝,好言好语地给他说:“你屋头的冯嫂带起娃儿过好生活去了,你等到嘛,他们要转来的,等日本飞机不来了,他们就转来了。”

冯元德有时也有几分清醒,听到说日本飞机不来了,冯嫂跟娃儿就要转来,他就眯起眼睛笑了:“我等到他们,他们不得不要我的,肯定要来找我的,我就留到十八梯,等到他们。”

狗狗吓得抱紧了何嫂:“婆婆,我怕,我们走屋头去嘛。”

“不怕,狗狗不怕,婆婆在这点的。”

回到屋头,放下狗狗,何嫂出门去找冯元德去了。他今天吼得惊天动地的,是不是病又发恼火了,三更半夜的,绊了跤摔倒了那就麻烦了。

走到轿铺巷那里,月光照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何嫂试到起喊了一声:“冯元德。”

人影影问道:“哪个,哪个喊我?”

“是我。冯元德,吃饭没得?”

“吃了,彭妈喊我去消的夜。”

“那你还吼啥子嘛,把小娃儿吓得不得了。”

“我喊我屋头的。”

“不是给你说了的噻。日本飞机不来了,他们就转来了。”

“今天晚黑日本飞机就没有来,他们啷个没有转来嘛?”

“一天两天没有来,他们哪里晓得噻,多等几天不来,他们晓得信信了,自然就转来了。”

冯元德一想,大概是觉得何嫂说得有道理:“你说得有道理,他们走得远,不晓得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多等两天才对头。”

“是噻,转去睡得瞌睡了,多夜深了,还在外头晃,冯嫂要是晓得了,不揪你的耳朵才怪哟。”

冯元德笑了,摸摸各人的耳朵:“她原先在屋头的时候,是要揪我的耳朵,说我不听招呼,我喜欢拿给她揪,揪起好舒服。”

“走,我送你转去,再莫出来怪声怪气地叫唤了,一个十八梯,都遭你吵转了。”

“我各人转去。我找得到路。”

“慢点,看到路。”

“要得要得,我看到的,你也转去了,何嫂,你也睡得瞌睡了。”

“我看到你走,你下去,我就转去睡瞌睡。”

等到冯元德的背影消失在一排房子后面,何嫂才转身慢慢地走回家去。

意大利驻华大使怀利·贝克于一九四一年下半年离任,回到意大利之前,他路过东京,作了短暂停留。同为轴心国成员,日本方面对他盛情款待,军部和外交部都设宴宴请他。

几杯酒下肚,贝克打开了话匣子,高谈阔论,说起了在中国的见闻。有日本政界的人问他:“贝克先生,我们对支那战时首都重庆的轰炸已经进行了四年了,你认为轰炸起了效用没有?”

贝克笑笑,说:“炸死平民不少,烧毁的房子也不少,据我的观察,半个重庆城都已经成了废墟。死伤人数也有数千之多,甚至于万数以上。但是,至今他们好像也没有要降服于你们的意思。”

军部的一位次长狂妄地大笑:“那我们就继续炸,努力地炸,拼命地炸,我们有的是钢铁,有的是飞机,他们一天不投降,我们就不会停止在他们头上投下炸弹、烧夷弹!直至他们向天皇陛下表示臣服的那一天为止!”

贝克却不以为然:“平民炸死得再多,也不能触痛他们。根据我对蒋政府的了解,他们是不太在乎有多少老百姓死亡的。”

次长也深有同感:“这一点我们也认同。一九三八年六月,为了缓滞我军进击,他们竟然在黄河花园口自行决堤,使黄河水泛滥,淹死了八十九万人,还有上千万人流离失所,真是闻所未闻。”

“所以我认为,你们的无差别轰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劳而无功的,并不能让他们畏惧。”

宴会继续进行,涂成大白脸的歌舞伎在席前献演,缓歌慢舞,鼓声也是慢条斯理,有气无力地一下一下“咚咚咚咚”地奏响。

贝克对歌舞伎卖力的表演似乎不太感兴趣。他晃动着杯子,研究着里面的酒水:“你们知道吗?今年的新年,蒋在他的官邸设宴招待了我们,席间,他请我们外交使节喝了茅台。据说那是中国最顶尖的白酒。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它有多么好,只给了我一种很辣很辣,一直从喉咙辣到了胃里的感觉。”

一个浓眉大眼鼻梁直挺的军官听到这里,举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问道:“贝克先生去过蒋的官邸。”

贝克洋洋自得地一笑:“当然去过,而且还不止一次。每到中国的节日,他都要在官邸宴请外交使节,我也不例外,每请必到。”

“先生很荣幸啊。”

“蒋的官邸很隐秘,在长江南岸一座树木繁茂的山上,那些松树很高大,像是原始森林一样,把官邸的房顶都遮住了,从天上很难发现。”

那位带着少将领章的军官尖起耳朵,不放过从贝克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贝克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位军官犀利的眼神,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听说那个地方名叫黄山,是重庆一座很有名气的山——南山的一个支脉。有一条专用公路一直通到官邸门前,四周都是警卫,守卫很森严,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接近那里。”

宴会结束了,少将扶着贝克出门。贝克以前就认识他,他名叫远藤三郎,日本陆军航空兵第三飞行团团长,专门执行对重庆的轰炸任务。

远藤三郎仿佛是无意地问道:“蒋的官邸肯定不止一幢房屋,有好几幢吧?他住在哪一幢呢?”

“他住在山上的一幢楼房里,那座楼还有个名字,叫做什么‘云岫楼’,我初到重庆,他就曾经在这座楼里会见过我,接受了我递交的国书。”

“有几层呢?”

“两层。”

“一定很豪华吧?”

“不,很普通的一座楼,墙是青砖砌成的,里面铺着木制地板,窗户的玻璃上都贴着防空袭的纸条,我觉得那是多余的,因为你们的炸弹从来也没有落在那个幽静的山谷里。”

“从天上真的一点也看不见吗?”

贝克扯着嘴角一笑:“我没有上过天,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点也看不见。但是,有房子的地方就不可能长树,没有树就遮不住房顶,因此,我觉得用高倍数的望远镜,从几千米的高空也应该能够看得见。”

“那个房顶是什么颜色,您还记得吗?”

“是那种土红色的瓦,所以房顶就是土红色的,重庆很多建筑都用的是这种瓦,很厚,很结实。”

“蒋一直住在他的这个官邸里吗?”

“对,重庆市区经常被轰炸,而且又热又挤,乱糟糟的。黄山的官邸既隐蔽又安全,夏季非常凉爽,非常舒服。所以蒋一直待在那儿,还有他的夫人也住在官邸里,他的夫人住在‘松厅’,离着‘云岫楼’不远。”

远藤三郎一直把贝克送到了车上,弯下腰亲自关上了车门。他微笑着点点头,举起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贝克先生,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将军,我们后会有期。”

“请你回国后加以留意,过不了多久,远东战场上或许将要发生一件具有深远意义的大事。”

贝克心领神会地笑了:“我在罗马等着你的好消息,将军阁下。”

作者:白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