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重庆。进入十月,不是细雨连绵就是薄雾缭绕,重庆终于迎来了长达七个月之久的雾季,它将经常性地蒙上一层大自然妙手织就的天然面纱,日军的大轰炸不得不进入了一个漫长的休眠期。
周兴富的老宅重建工程在十一月底终于大功告成,虽然简陋,但遮风避雨的功能还是齐备的。他翻了黄历,精心地找了个黄道吉日,只等到了那一天就带着全家迁回老屋去住。
从上了房梁那一天起,周婆婆就不敢再有二话,也时常地来帮忙搭个手,晚黑还时不时地给周兴富倒一两白酒,酥一碟花生米佐酒,以示褒奖。
狗狗已经要满一岁了,长得胖嘟嘟的,虽然跑轰炸日子艰难,但周婆婆一丁点都没有委屈到他,有啥子好吃的,都喂进了他的嘴巴。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孙孙还没得一个响亮的大名,王大庸王先生一直音信杳无,生死不明,周婆婆却没有放弃等他归来的信念,他一日不回,狗狗就只有叫狗狗了。
因为躲轰炸时在唐家沱吃了月母子的奶,在周婆婆力主之下,狗狗拜喂过他奶水的冯家碧为干妈。两家人经常来往走动,像亲戚一样亲热和络。
轰炸暂时中止,没得救火的任务,周新永也就可以回家来住了。没有乔迁之前,他在何嫂屋头跟到大娃二娃何小雨还有老汉周兴富睡地铺,里头屋就是女眷们带着狗狗歇息。虽然几乎天天都可以转来,却找不到时间空间跟自己的堂客亲热一下,哪怕是一个钟头几十分钟。罗素芬眼看到男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投怀送抱,心头的郁闷也是与日俱增,幸好,自家的房子已经修复,等不到好久,就可以在各人的屋檐下睡到男人的身边了,两个人都暗自期待那一天快些到来。
到了搬家的那一天,为图个喜庆,周兴富倾其所有请了两桌客,十八梯几家平常来往密切的老住户都来朝贺,新居的堂屋里头济济一堂,高朋满座。菜肴并不丰盛,无非是几样家常菜,荤素各三盘,虽然简单,但摆在桌上有红有绿,有黑有白,也还看得,酒也不过就是两瓶高粱酒而已,席上少不得划拳行令,四季发财五魁首,六六大顺八匹马,你来我往,闹得房顶顶都要抬起来了。
唐家沱的冯家碧跟她婆婆带起妹崽娇娇也来赴宴,狗狗不认生,看到娇娇就把手手伸过去,要揪她的小辫子,把娇娇吓哭了。周新永赶忙把狗狗抱开,罗素芬又拿了一个棒棒糖去哄娇娇,一场小小风波才偃旗息鼓。
何嫂在一边看到,打趣道:“罗素芬、冯家碧,两个娃儿不打不成交,你们倒是可以打个亲家哟。”
罗素芬和冯家碧相看一笑:“对头,我们硬还是可以打个亲家的嘛。”
周婆婆跟娇娇的婆婆坐到一堆,两个人说起带孙孙,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听到这边说打亲家,两个老的顿时笑得舒开了满脸的皱纹,娇娇的婆婆说:“要得,要得,狗狗恁么乖,我比喜欢娇娇还喜欢他。”
周婆婆也说:“娇娇长得粉白粉白的,像个花骨朵一样,好爱人,我们狗狗还有点配不上她。”
“哪个说的,狗狗生得宽皮大脸,二回肯定有出息。”
“亲家,既然你看得起,不嫌弃我们狗狗,那我们这个亲家就打定了哟。”
周婆婆率先改了口,娇娇的婆婆也马上随机应变,立刻改变称呼回应了周婆婆:“亲家,快莫说这些,哪个嫌弃哪个哟!”
“那我就把我们狗狗的生辰八字拿给冯家碧了哟。”
“要得,要得,哪天我也喊她把娇娇的生辰八字拿起过来。”
“哎呀,好好哦,想不到日本鬼子来轰炸,还把我们炸成亲家了。”
“是噻,要是没得轰炸,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多好哦!”
说起日本鬼子,周婆婆一肚皮都是气:“龟儿子日本鬼子,心子把把都是黑完了的,我们这些老百姓,惹到他啥子了嘛,平白无故地跑起来丢炸弹,害死了好多的人,遭炸弹炸死了的,遭火烧死了的,遭机枪打死的,好惨,你说嘛,他还要炸到啥子时候,才得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安生。”
“还好,这阵没有炸了。”罗素芬抱到狗狗,靠在周新永身边坐到,心里头巴望着男人再不离开自己身边,娃儿平平安安地长大,从此以后,日本鬼子再也不来丢炸弹,永远都过这样平安的生活。
“这阵不来炸,二回还来不来?今年不来,明年还得不得来?”
周新永沉重地说:“肯定是要来的,这阵子经常下雾,他看不到地面,才不来了,等到明年五六月份,天气好了,那就不好说得了。”
“国军不是也有飞机的嘛,啷个就等他们来炸?”
何嫂听到这里,插嘴说:“国军是有飞机,可是,没得日本鬼子的飞机好,飞得慢,机枪又打不远,所以把他们没得法子得。”
“那就没得哪个把日本鬼子收拾得到哦?有飞机跟没得飞机一样的嚜?养恁么多的国军,有啥子用!”
何嫂心中很为梁东凯他们抱不平,又找不出充分的理由说服众人,她说:“这阵把他们没得法,总有一天有办法,我肯信永远都没得人把他们收拾得到。”
“唉,哪一天才得安生咯!”周婆婆从罗素芬手上把沉睡的狗狗抱了过来,“啥子都不要紧,把我炸死一千回一万回都要得都可以,只要我的孙娃子平安,我就没得啥子担忧的了。”
桌上,男人家守到几盘剩菜几杯残酒也摆谈得热火朝天。陈祖全原先在会仙桥那一截摆烧腊摊摊,十八梯的人都喊他陈烧腊。他见多识广,晓得的市井传闻比哪个都多,此刻,他故作深沉,说着满重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孔二小姐:“才没得好久,我看到过她的,嘿哟,好不得了!梳一个大背头,蚂蚁子爬上去都要打滑。穿一身笔挺笔挺的西装,打一根蓝领带,脚上穿一双亮得晃眼睛的皮鞋,包车开得‘呜那呜’的,走到人多的地方,点都不得刹车,一街的人躲都躲不贏,把车停到心心咖啡店的门口,一个个儿高高的小伙子从后门下来,走到前头,把前门拉开,孔二小姐才抱个狗儿走起下来,第一眼看到起没得哪个晓得她是个女的,都以为她是个男人。”
“她不得了得很,听说在南京的时候,她开车过了红灯,警察把她拦到,她心头怪不安逸,也不开腔,拿把枪出来,瞄准警察就是一枪,当场就把人打成重伤,抬到医院没有救得过来。打了人,她开车就走,屁事都没得,听说南京的警察气不过,把她妈老汉的公馆都围了。”
孔令俊的绯闻逸事太多,重庆人没得几个不晓得的,说起她来,龙门阵成筐成箩,三天三夜都摆不完。有人接到陈祖全的话说:“这算啥子哟,别个说她有一回在中央公园里头跟龙云的三公子起了冲突,两边都拔出了硬火,打得个‘乒乒乓乓’,周围没得相干的人都遭打死了几个,她没得啥子,龙云的三公子好像是受了伤。她还不依教(重庆方言,意为罢休),要她老汉找云南王龙云扯皮,后来,不晓得啷个的,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她不准别个喊她‘孔二小姐’,要喊她‘孔二先生’。”
“歪(重庆方言,意为厉害)得很,没得哪个惹得起。”
“你们晓不晓得,我们的空军啷个打不赢日本人的飞机?”陈祖全抿了一口酒,问道,他作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等着众人回答。
“不晓得,不是说,国军的飞机少,又没得日本飞机先进,所以才打不赢,龟儿子日本鬼子才把重庆炸得恁么恼火。”
“我听到别个说,国军的飞机又少又落后,也是孔二小姐整出来的。”
“是不是哟?”
“还怕不是。听我说嘛,我在会仙桥那截摆烧腊摊摊,一天晚黑,来了两个穿军装的人,在我的烧腊摊摊边边喝酒,边喝酒边摆龙门阵,我尖起耳朵听,听到他们说了孔二小姐的事情,就是不晓得是真是假。”
“说来听一下嘛。”
“要得。”陈祖全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到嘛,一九三六年的时候,喊我们献金买飞机?”
“啷个记不到嘛,保长甲长挨家挨户地上门,喊我们捐款,给蒋委员长祝寿,说是一要剿匪,二是要准备跟日本人开战,不买飞机,就打不赢,家家户户都要捐,个都莫想跑得脱。
“对头,我没得钱,还是找我老表借的钱捐的,不然就脱不到爪爪,甲长天天都走屋头来扭到起说。”
“全国都捐,捐的钱不得了,说是可以买一千多架先进飞机。”
“买没得?”
“他们的声音小,我没有听得清楚,好像是只买了三百多架。”
“剩的钱喃?”
“好像是说遭哪个啥子东西夫人存到了外国的银行里头去了,搞来搞去的,又搞成了她各人的了,这一下,还买个锤子飞机呀!”
“哪个夫人?你啷个不听清楚点?”
“听到好像是空军航空委员会的啥子秘书长。”
有人冷笑道:“跑不脱就是那些大脑壳噻,国家遭了难,他们发财,里头的内幕污得不得了。”
“还有还有!”陈祖全急吼吼地说,“你们莫忙到起开腔,我还没有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你们晓不晓得,去找外国人交涉买飞机的,就是这个孔二小姐。她是鸡脚杆高头都想刮二两油下来的角色,跟到外国老板讨价还价,别个要十万美金,她只还八万,那些外国老板也懒得跟她两个较牙巴劲,好,要得,你说八万就八万,把飞机的马力降下来不说,还尽是拿些老飞机给她。买几百架飞机,一架少两万,你们说,她搞了好多美金在各人荷包头去了?”
“喷啧啧,”有人叹道,“啷个打得赢,尽是些啥子人!”
“是噻,怪不得遭日本人从上海打到南京,又从南京打到武汉,武汉还是不稳当,又跑到我们重庆来了,不是有长江有三峡挡到起的话,也待不稳当,不晓得还要朝到哪个地方跑了。”
“跑到重庆来,日本鬼子跟到就炸起来,他们倒是有地方躲哟,南山歌乐山高头好安逸,热又热不到,冷了有冈炭火烤,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遭殃造孽。”
“我就搞不醒豁了,政府国军恁么多的人,为啥子要喊她去买飞机,这里头有些啥子名堂?哪个晓得?”
“所以别个那些下江人就说:螺蛳无脚会走路,老板无钱会发财!”
周兴富见大家越说越愤慨,连忙端起了酒杯:“莫说了莫说了,越说心头越不安逸。喝酒喝酒,喝了回去困瞌睡,睡醒了各人干各人的事情,不是说的嘛,虾虾有虾虾的路,螃蟹有螃蟹的路,生成平头百姓,管不到那些大脑壳的事情,把各人屋头的事情管好就对得起国家了。日本鬼子要来炸,等他炸嘛,炸了房子,又修起来就是了。”
“修了他又来炸,啷个办喃?”
“有啥子嘛,炸了,又修就是了。”
“他又炸?”
“又修!只要没有把老子炸得死,老子就修给他龟儿子看!”
周婆婆在那边听见了周兴富的话,火冒三丈,大声武气地吼道:“周兴富,你灌了几盅盅马尿水水,还晓不晓得各人姓啥子?咹!啥子死了活了的,你是不是硬是没得说的了?!”
周兴富也晓得自己酒后失言,大好的日子不该说些不吉利的话。婆娘一吼,他就不作声了,为了掩饰当耙耳朵的尴尬,他拿起酒瓶瓶,把剩下的酒倒在大家的杯子里头:“喝,喝,喝,不高兴的事情再莫说了。还有哪位高邻要修房子,先打个招呼,喊我一声,我就去帮忙,也不要谢啥子,摆一桌酒,大家闹热一下就要得了。”
何嫂一直跑前跑后地帮忙,见到啥子就做啥子,看到茶瓶空了,就去烧开水,看到人客来了,赶忙过去招呼,周婆婆有她帮忙,百事不忧,放心大胆地坐到席桌边,跟新打的亲家吹龙门阵。
喝到后头,酒瓶瓶空了,菜盘盘也光了,龙门阵也摆得差不多了,该是酒阑人散的时候了,万不料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客人,就是抬滑竿的冯元德。他手头提起两把挂面,十几个鸡蛋,兴冲冲地走进门来:“吔,兄弟伙,酒还有没得?”
周兴富连忙起身招呼:“来来来,坐到坐到,先坐到再说。”
酒酣耳热的陈祖全先打了冯元德一拳:“跑到哪点去了,这阵才来,酒、菜都没得了,只有洗碗水剩得有,灶屋头有的是,各人端个碗去舀。”
冯元德回嘴道:“还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说些话好不入耳。酒没得了,茶还有,周兴富,把茶泡起就是了,酒就算了。”
周兴富已经安排周新永去打酒,何小雨说大哥哥要抱弟娃,他去打就是,拿过酒瓶子,一溜烟就走了。大家看到他的背影,心头都十分感慨。
周兴富说:“小雨这个娃儿才可怜,一家人都没得了,还在烂房子底脚埋起的,不是何嫂把他喊起转来,这阵还不晓得有好造孽。”
箍脚盆的邓长林说:“何嫂一个寡妇人家,各人本来就有两个娃儿,这下三大三个娃儿,她啷个遭得住!”
何嫂正在柜柜头找盐巴,要给冯元德炒菜,听到这边说她,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说我啥子?嘴巴又没得地方搁了?”
“又没说你啥子坏话。”
“那你们说我啥子!”
邓长林说:“何嫂,我们说你是个好人,各人带起两个娃儿,又把何小雨喊到你屋头去了,不是你的话,他可能只有睡街沿了。”
这是说了无数百道的老话题,何嫂懒得理会,埋着脑壳,只顾忙着洗菜切菜。菜刀菜板“乒乓乓”一阵响。
陈祖全想了一阵,追到了灶屋里头,对何嫂说:“何嫂,给你说嘛,我听到说政府在南岸办了一个啥子防空学校,专门收那些屋头大人遭炸死了没得人管的孤儿,你还不如把何小雨也送起去,他有个地方吃饭,你也没得恁么恼火。”
何嫂白他一眼:“我有啥子恼火?”
“你看你嘛,一个寡妇人家,带起三大三个,要是二回子哪个想跟到你两个成个家,看到三个娃儿,肯定遭吓得跑都跑不赢!”
何嫂把盐巴罐罐在灶台上使力地一磕:“我不跟到哪个成家,我就守到三个娃儿过,该可以了噻!”
陈祖全倒遭吓了一跳:“吔,何嫂,我的话说拐了嚜?我是为你好,也是为到何小雨好。硬还是哟,好心不得好报,黄泥巴打不到好灶!”
“我谢谢你的好心好肝了。”
陈祖全喝了酒,舌头就不听他的指挥,拼死拼活地找些话来说。看到何嫂一脸的不高兴,他还不走,锲而不舍地把何嫂扭到:“何嫂,听人说,得一半。”
何嫂遭他气笃了:“哎,你还有没得完了!给你说,何小雨我就是不得送起走,我就要把他留到,讨口要饭都要留到!睡露天坝儿都要留到!他就是我的儿,我不养他,哪个养他!二回我老了,他有良心的话,肯定给我摔瓦盆盆,肯定把我抬到棺山坡。不信,你就等到起看!”
这时,何小雨提到酒瓶子转来了,站在灶屋门口,把何嫂和陈祖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何嫂一转眼看见了何小雨,赶忙挤出一丝笑来:“小雨,你转来了,站到那里干啥子,快点,把酒拿到席桌高头去,冯伯伯还等到起喝酒。”
何小雨抽抽鼻子,看一眼木呆呆的陈祖全,转身走了。陈祖全有点心虚,问何嫂:“他听到我们说的话没有?”
“他又不是聋子,你大声侉气的,他听不到才怪。”
“哎呀,莫要伤了他的心了。”
“你还晓得怕伤了别个的心!几杯马尿水水一灌,啥子你都敢说,你等到嘛,何小雨要是不依教,我就喊他去找你,你把他送到那个啥子学校去,你面子大,大得很,别个政府都怕你,你把娃儿送起去,他们就要跟斗扑爬地接到起。”
“何嫂,我是说,你去找驻在所的那个刘警察,喊他帮到起办。”
“莫说了,我不要哪个办,何小雨就跟到我,我不信,把他抚不成人!”
陈祖全翘起了大拇指:“何嫂,我们十八梯,你是第一女中英豪!”
何嫂嘴巴一瘪:“算啦,莫说好听的,我不是啥子女中英豪,一个寡妇!快点走,快点走,我要炒莴笋了,谨防油星星溅到你脸瓣上了,成了个大麻子,你们屋头的就不得要你了。”
何嫂炒好了几样小菜,端出去时,席上正笑语喧哗。她问:“你们说些啥子,恁个高兴?”
邓长林笑得满口牙巴全部都露在外头:“何嫂,好事情咯,冯元德要跟到钟嫂子成一家子了。”
“真的呀?!”
冯元德一脸的幸福,不说话,仰头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喝了酒,脸上的神情更加地愉悦,酒还没有醉人,人先被幸福醉得不知其所了。
“冯元德,你还搞得快当哎。”陈祖全的嘴巴又有了发挥潜能的地方,“好久的事情咯,是不是把钟又良抬到棺山坡那回子?”
冯元德笑笑:“哎呀,莫紧到问了,我们也没得恁么多的啥子东西浪漫,不过是我看到她造孽,她看到我孤单,互相可怜,走到一起过,互相有个倚靠,就是恁么一回事情。”
何嫂听得高兴,不由拍起巴巴掌来:“好,好,我们十八梯出了好事情。冯元德,好久办,我去给你们帮忙。”
“办啥子哟,等选个时间,把我的锅盆碗盏铺盖卷儿一火舌(重庆方言,意为一下子)搬到下回水沟去就得行了噻。”
“那不得行!”周兴富首先反对,“还是要闹热下,恁么大好的事情,悄悄咪咪地要不得,也需不着啥子鸡鸭鱼肉,炒几个小菜,喝几盅白酒,今年子遭日本鬼子炸得伤惨,你们办喜事,我们也跟到起沾点喜气。”
众人异口同声表示赞同,冯元德也就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先说到这点嘛,等我转去跟她商量下。”
大家都笑了,有人打趣道:“冯元德你硬还是的哟,称不离砣,公不离婆。还没有住到一堆堆,这阵就做不到主了。”
冯元德抠抠脑壳,又是高兴又是得意地笑了。
晚黑,何小雨睡到何嫂身边,好半天了,他都还在翻来侧去的,睡不着瞌睡。何嫂晓得他在想啥子,轻轻地喊他:“小雨。”
“唔,何娘娘。”
“好生睡。”
“我睡不着。”
“要睡,明天还要去上学。好生睡,给你说,何娘娘不得把你送起走,随便哪点,都不得送你去。”
“何娘娘,真的哟?!”
“肯定是真的,点都不得哄你。”
何小雨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一口气,他说:“何娘娘,等我长大了,啥子都不要你做,碗都不要你洗一个。”
“那我干啥子?”
“你就坐到耍,那阵,你就老了,老了,就该耍了,就该我们来服侍你了。”
何嫂心中无限感动,她说:“何娘娘还耍不得。”
“为啥子?”
“等到那一阵,你跟大娃二娃都接了媳妇,生了小娃儿,何娘娘就给你们带娃娃,就像周婆婆给周新平大哥哥带狗狗一样。你说要不要得?”
何小雨思虑一阵:“好嘛,何娘娘。”
作者:白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