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梯的夜静悄悄的,枝叶繁茂的黄葛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一个人在低声絮语,诉说着满腹的忧虑和担心。小什字那边火还没有完全扑灭,夜风带过来一阵阵烟熏火燎的味道,伴着十八梯的人们入眠。
把娃儿诓睡了,放到床上。罗素芬悄声对周婆婆说:“妈,你照到狗狗,我出去一下,要不要得?”
周婆婆晓得她要走哪里去,叹口气说:“你哟,奶都没得了,你还不安生,二天娃儿只有吃米汤了。”
“妈,我去一下,马上就转来。”
“你去嘛,好生点。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你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周新永。”
“我找得到,肯定找得到他。”
“找到他又啷个嘛,唉——!”
“妈,我就是想看他一眼。看不到他,心头慌得很,硬像是吊到半空高头的,落不下来。”
“好嘛,你去,各人好生点,找不找得到,都早点转来。听到没得?”
“妈,我晓得了。”
罗素芬生怕婆子妈反悔不准她去,把鞋子一靸,就朝外头跑。外头屋,大娃二娃何小雨已经睡得吹扑打鼾的了,三个人挤做一堆,这个的脚搭在那个的肚皮上,那个的手又搁到这个的脑壳上头。罗素芬轻手轻脚地从他们旁边经过,把门轻轻地关好。一出门,飞步上了梯坎,到了较场口,朝到督邮街那边一路飞跑。
千年古刹罗汉寺也被四周的大火殃及,大门还立起,里头几座崔巍大殿却被烧得坍塌在地,一尊尊佛像倒在瓦砾堆中,还没有燃烧完的一根根大柱和房梁就在它们面前冒着缕缕青烟。
寺庙外面的路边边上摆了几十具烧焦的遗体,有的缺了手脚,有的没有了脑壳,也不晓得是寺里的和尚还是外头的百姓。烛光摇曳,一晃一闪,使地上一动不动的焦尸仿佛在微微颤动,更显得狰狞可怖。
一群防护团消防队的队员默不作声地在月光下忙碌,提着桶儿进进出出,一桶桶水泼到火堆上,顿时白雾腾起,直冲到半天空。
罗素芬跑拢了,气喘吁吁,拉到一个消防队的人问:“周新永在不在?”
那人朝罗汉寺里头一指:“刚刚在那边的,这阵不晓得走哪点去了。”
罗素芬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朝到罗汉寺里头喊起来:“周新永,周新永——”
有人搭腔了:“哪个,哪个喊我?”
这声音无比的亲切,无比的动听。罗素芬不听犹可,一听见顿时喜泪盈盈:“是我,是我,周新永,你过来一下嘛!”
一个人影影过来了,手上还提着水桶:“素芬哪,你啷个跑起来了?”
罗素芬撒了个谎:“妈喊我来的,来看下你。”
周新永笑嘻嘻地说:“我好得很。你看嘛,燃了十几条街的大火都要遭我们打熄了,日本龟儿子看到起了,不遭气得倒立起才怪。”
“你没有遭烧到?”
“没有。”
“我不信,你把手拿来我看。”
周新永把手背到背后不拿过来,他问道:“娃儿好不好?”
“好,就是,就是——,我没得奶水得了。”
“啊,那他吃啥子?!”
“妈和何娘娘熬米汤给他吃。”
周新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的幺儿好造孽!”他又问,“妈跟何娘娘她们都没得啥子?”
“都还好,哦,给你说,周新平也参加防护团了!”
“真的呀,他在哪个大队?”
“不晓得,听他说要训练救护,我猜他是在救护大队的。”
“好,可能我二回还碰得到他。”
“老汉还没有转来。”
“哦,这一趟路上不平安,也不晓得好久才转来得到。”周新永用一只手碰了碰罗素芬的脸,“你转去得了,我还要去打火,耽搁久了,不好得。”
“我才来恁么一阵。”
“我把火打熄了,就转去看娃儿。”
罗素芬哽咽地说:“要得,你去嘛。”
“我看到你走,你走了,我就去打火。”
罗素芬只得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了一截,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周新永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罗汉寺的大门里头,一团团的白汽不时地腾起来,向着夜空飞升,把天上的月亮星星都遮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了。
直到五月七日,燃烧了几天的熊熊大火才被完全扑灭。
紧急救护委员会和重庆市防空委员会分别对五月三日、五月四日两天轰炸伤亡情况进行了统计,结果汇总后,得出了以下数据:三日一天,日军投掷爆炸弹九十八枚,燃烧弹六十八枚,市中心二十七条主要街道有十九条被炸。五月四日,日军投掷爆炸弹七十八枚,燃烧弹四十八枚,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以后日渐繁华的督邮街一带中弹燃烧。两天共炸死无辜市民三千九百余人,炸伤二千三百余人,炸毁房屋四千八百余栋,二十余万人无家可归。财产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又是一个黎明降临,群山合围、两江环抱,面积总共十三平方公里的重庆城,一片焦土,半城残垣。无边的废墟之上,一轮血红的太阳在云霞的簇拥下冉冉升空,从云缝里把炫目的光焰投射下来,形成了一道道的光柱,给劫后的重庆城平添了一种惊心动魄鬼泣神号的悲壮。
这一天,周兴富跑船转来,他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十八梯善果巷,听说屋头大人娃儿都平安,长舒了一口气,见到住了几十年的家只剩下一片残砖破瓦,他嗒然若丧,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沉的,若不是当到人,肯定是要大哭一场了。
晚上,天上雷鸣电闪,大雨倾盆,周兴富吃了夜饭,戴一顶斗笠坐在门枋下头,眼睛直直地把垮了的房子看到,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周婆婆到处找不到人,喊了几声都没人得应,咕咕哝哝地说:“跑到哪点去了哟,才转来就找不到人影影了。”
何嫂说:“可能是在你们屋那边的,看到房子遭炸了,他好伤心。我看到他眼睛水都在眼睛里头打转转了。”
“我谙(重庆方言,意为猜)也是。”
周婆婆出门去找,果然在自己门前看到了周兴富的身影,黑乎乎地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对着那堆瓦砾堆。她已经想开了,劝周兴富说:“算了,你莫怄了,进去嘛,你看你,背上都遭淋湿完了。炸都炸了,再怄也还不到原,二回子再盖新的就是了嘛。人没得事,就该谢天谢地谢谢佛祖菩萨了。”
周兴富依然是愁眉不展:“你说得撇脱(重庆方言,意为简单)!”
“不撇脱又啷个,你又有啥子方?!”
周兴富苦笑道:“我要是有方,先把龟儿子日本人打死完!”
“算了,莫紧到看了,越看越是鬼火冒。”
“啷个不冒火嘛,我才晓事的阵,我老汉就给我说,这几间房子是我爷爷的爷爷拖家带口从合川上来,在十八梯落了脚,没得安身的榻榻(重庆方言,意为地方),到处佃房子住。一家人玩起命地做,啥子活路都做,这才盖起了这几间房子,后辈儿孙有了个遮风遮雨的地方,爷爷的爷爷走的阵,是无牵无挂落的气。哪晓得传到我的手上,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我心头好不好受!”
“又怪不到你。”
“怪不怪我,都是在我手上没得了的。房子都没得了,还有啥子家哟。唉——,我们周家就恁么一下子就败完了!”
“人都还在,孙孙也好好生生的,啷个就败了!莫想恁么多了,赶忙点转去。你紧到在这点守到,别个何嫂要多心了。正屋都拿给我们住了,她带起娃儿打地铺,你还不领情,跑到这点来怄气伤神的,你喊她啷么想?”
周兴富再看一眼,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却还不离开,眼晴眨巴眨巴地,似乎有所谋算。
“你没得事情,拿把锄头儿来好生刨一下,看还找不找得出来啥子东西,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多一件都没有拿得出来,二回子寒冬腊月的阵,穿啥子。快点,我炉子上煮起稀饭的,等哈儿要潽了。”
“你先转去了,我再挖一阵,挖得出来几件衣裳也好噻。”
“挖嘛,稀饭要得了我喊你。”
周婆婆一直记挂到给孙娃子狗狗起名字的事情,等何嫂送了衣裳转来,她就喊何嫂跟到她一路,去找王大庸王先生起名字。
何嫂看看天:“哎呀,这个雨越下越大,莫把娃儿淋到了,周婆婆,要不然等天晴了再去。”
周婆婆撑开一把大黄油布伞:“伞大,淋不到他的,今天下雨,日本飞机不得来,正好去把这个事情了啦。狗狗都恁么大了,这个事情再也拖不得了。”
“要得,等我把鞋子脱了,打起光脚板去。”
何嫂打伞,周婆婆抱娃儿,两个人去了瞿家沟,走拢一看,周婆婆和何嫂都呆了:王大庸的房子虽然没有倒,但却是歪七扭八,只剩下了一个框框。门歪倒在一边,窗子玻璃碎成了块块,泡在雨水集成的水洼洼里头。一块写着“算命测字取名代写书信状纸”的牌牌横在巷子角角,被雨水打得“啪啪”地响。
小孙娃子不晓得婆婆把他抱到这里来干啥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到处看。周婆婆对他说:“看嘛,你的名字又取不成了,啷个办,咹,你说嘛。”
孙孙咧开嘴巴笑了,周婆婆不由得也笑:“你还笑,名字都还没得。”
何嫂还不甘心,对着房子框框喊了几声:“王先生,王先生,你在没有?”
周婆婆说:“莫喊了,肯定是不在的。”
何嫂把油布雨伞递给周婆婆,然后接过狗狗抱在怀里:“找不到王先生,娃儿的名字就喊他爷爷取一个算了嘛。”
周婆婆很坚决地否定了:“不得行,别个不晓得我晓得,他肚皮头那点点墨水取得出来啥子好名字,还是等到王先生算了。”
“他紧到不转来啷个办?”
“等到就是了,只要没有死,他总有一天要转来。”
走到巷子口口,听到“叮叮当当”敲石头的声音。走拢一看,周婆婆的眼睛都鼓圆了:周兴富戴起斗签,坐在垮房子中间。一块碎成了几截的柱头上,手拿一把瓦刀,正“乒乒乓乓”地把砖头上糊起的石灰块块敲下来。
“这是在干啥子,喊他拿把锄头刨东西,他走哪点拿个瓦刀来敲啊敲的。”周婆婆自言自语地说。待要走拢了,她大声地问,“哎,周兴富,你在干啥子?”
“我有事情。”
“有啥子事情,你敲那些东西有啥子用?硬是正做不做,豆腐拌醋!屋头一堆事情,你样都不管,有闲心来敲那些烂砖头烂瓦块!”
周兴富头都不抬,瓮声瓮气地回答:“我修房子。”
“修房子?修啥子房子?”
“修住的房子。”
“我肯信,你有那个本事!”
“我啷个就修不起来,原先没得房子,还不是人修起来的。你看嘛,几堵墙都还有大半截没有垮,糊几匹砖,搭个顶顶,就遮得到雨遮得到风了,有啥子要不得。还免得把别个何嫂一家人挤到起了。”
何嫂赶忙说:“没得啥子没得啥子,挤起闹热,我还巴不得你们住到我屋头。”
周兴富说出这个理由,周婆婆就不好再强烈地反对了,只是说:“你修得起来,日本飞机来炸,又要遭炸垮!”
“它炸了我又修,我肯信它的炸弹丢不完!”
“你个周兴富,你个犟拐拐,我不管你了,你修嘛,你修嘛,你修得起来,我手板心煎鱼给你吃。”
周兴富不慌不忙地说:“要得,你煎给我吃,给你说,啥子鲫鱼鲤鱼草鱼都莫来,要煎,你就去找一条江团煎来我吃。”
周婆婆嘴巴张了一张,还要跟他两个斗嘴,何嫂把她劝到了:“周婆婆,算了,等他修。”
“他修得起来啥子,他都修得来房子,鸡公都生得出来蛋了!跑了几十年的船,哪里做得来泥水匠的活路嘛,他硬是没得事找事。”
周兴富一面埋头劳作,一面借用一句从报纸上看来的古话作了最后表白:“有志者,事竞成。你晓不晓得?”
从那一天起,周兴富硬是作古正经地下定决心要把祖传的房子修起来。白天出去躲轰炸,晚黑转来,就在月亮坝里孤身奋战。他的精神感动了大娃二娃何小雨,三个娃儿跟在他屁股后头,捡砖头捡瓦块,把渣渣装到撮箕里头抬起去倒了,半个月下来,场地基本清理完毕,周兴富去买来了石灰,搬来了河沙,做好了砌墙的准备。
周围团转的邻居不约而同地学到周兴富,开始营造被毁掉的家园。月明夜,十八梯一派忙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大人细娃一起出动,家家户户挑灯夜战,一栋栋简陋房屋在废墟旁边渐次地立了起来。
七八月间,“火炉”重庆酷热难耐,为了避开中国军队飞机的截击,日本飞机多是在晚上借着月光来偷袭轰炸。警报经常在夜色降临后惊心动魄地拉响,被酷暑折磨得无精打采的人们在蒸笼一样的防空洞里躲轰炸,又闷又热,个个汗流浃背,有时候一直要等到半夜,解除警报的灯笼才挂出来,重庆人简直是苦不堪言。
位于较场口的大隧道是市内容纳人数最多的一个公用防空洞,长二点五公里,宽二米,分十八梯、石灰市、演武厅三个出口,是当时最大的公共防空设施,因为位于闹市区,一遇轰炸,周围的市民都涌入隧道躲避轰炸,它也因此成为了重庆城内容纳人员最多的一个防空设施。被称为“重庆大隧道”。
七月六号那天,月亮又圆又大,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这样的天时,市民都谙到日本飞机要来。果不其然,天色刚刚暗下来,警报声就凄厉地响起,红灯笼也在枇杷山、较场口挂上了高架,过了不久,又忽地一起落下,这时,密密麻麻苍蝇一样的日本飞机已经到了重庆上空。
周兴富的工程只得暂时停止,他抱起孙儿狗狗,罗素芬扶到周婆婆,何嫂带了三个娃儿,背着大包小包,进了大隧道。大隧道里头挤了足足几千人进来,空气浑浊,闷热不堪,几个灯泡,放出幽幽鬼火一样的黄光,映得所有人脸色发青。娃儿哭,大人吵,闹得沸反盈天。
狗狗热得遭不住,在罗素芬怀里头又扳又拱,哭得声嘶力竭,随便啷个哄都不得行。罗素芬只得站起来,抱着他在人缝缝里头走,这样也止不住狗狗哭闹,她急得无计可施,只有陪到娃儿抹眼睛水,周婆婆心痛孙孙,边哭边骂断子绝孙该敲沙罐该挨刀该滚到河头淹死该遭火烧死的日本鬼子。
外头炸弹“轰隆隆”地爆炸,洞里头地皮一阵一阵地颤动,洞壁上的灰土“扑簌簌”朝下头落。何嫂汗流浃背,只觉得胸口憋闷,气都出不赢。她挥舞一把蒲扇,不歇气地给狗狗和小雨扇风,心里头祝告国军的空军把龟儿子日本人的飞机都捶下来,祝告空袭快些过去,她急切地想痛快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觉得,再在洞子里头闷一阵,她就要背过气了。
何小雨“嘤嘤”地哭了,把何嫂抱得紧紧,边哭边说:“何娘娘,我怕得很,何娘娘,我要死了。”
何嫂顾不得自己难受,把小雨搂在怀里头:“莫怕,娃儿,娘娘在这点的,一哈儿我们就出去哈。”
“还有好久嘛?”
“快了,快了,你听,炸弹声音都稀了,他们的炸弹要丢完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出去。”
“我闷得遭不住了,我想出去好生出口气。”
“娃儿,洞口那里有宪兵和防护团守到起的,铁门都锁了,哪个都出去不到,再等一阵,忍到起,就要完了,龟儿子日本人就要爬起走了。”
小雨把脑壳依在何嫂的胸口:“何娘娘,你的心子跳得好厉害,我晓得,你比我还不好过,我不说我要出去了,我跟到你一路。”
何嫂疼爱地把小雨的脑壳搂到怀里头:“乖,小雨比两个哥儿还懂事,你看嘛,他们两个一进来就不晓得冲到哪点去了,人影影都看不到一个。”
“哥哥他们在洞子口口那点的,他们说那里看得到外头,他们去看国军打日本鬼子的飞机。”
“小雨就是比他们晓事,晓得把何娘娘守到,哪点都不得去。”
小雨羞涩地抱住了何嫂:“何娘娘,不是得,我是害怕,所以才哪点都不敢去。只有跟到你,心头才不慌,才不得打冷噤。”
何嫂再不说话,只是把何小雨瘦小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头,怜悯和疼爱在心头油然而生。
直到八点多钟,敌机“嗡嗡”的声响渐渐地消失在天边,几处挂防空信号的高架上有绿灯笼徐徐升起,防空洞的铁门才“哗啦哗啦”地打开,人流涌出洞口,各自回家。因为当晚有国军和苏联航空志愿队的飞机升空阻击,日本飞机投弹慌乱,命中率不是很高,但是,市区仍有几个街区着火,火苗在夜色中跃动,很快,就被消防队扑灭了。山城的夜晚恢复了宁静。
回到善果巷,周兴富又开始了他的老屋重建工程,经过一个多月的不懈努力,墙体已经基本完工,今晚,将要进行工程关键性的步骤——上房梁。周围团转的邻居都来帮忙,借着月光,周兴富先上到梯子上,陈白沙也跟着登了上来,十几个青壮年喊着号子“嘿咗咗嘿呀咗”,一起使力,把房梁举过头顶,周兴富和陈祖全借助杠杆的原理,用两根粗绳把大梁拉了上来,架在山墙上头,接着,搭檩子,再把几块篾席铺上去,“叮叮当当”地钉上钉子固定,房顶就宣告成功。
周兴富志得意满,在房梁上哼起了川戏《情探》:
“更阑静夜色哀,
明月如水浸楼台,
冷清清透出了凄风一派……”
周婆婆抱到狗狗,在地上看着周兴富手脚麻溜地做术匠活路,眼看着遮风避雨的屋顶顶大功告成,不禁感慨系之,喃喃自语道:“真的没有看出来,他还有一手哎,硬是把个房子搭起来了!”
何嫂凑趣道:“这下子,你要拿手板心煎鱼给他吃哟!”
周婆婆打了何嫂一下:“你也来臊我的皮!(臊皮,重庆方言,意为扫面子)”
“我是帮到你屋周兴富说的。”
“算咯,说话算数,哪天硬是走河边打渔船那点去买条鱼转来,就算是犒劳他一下。恁么多的隔壁户都来帮了忙的,干脆,摆两桌,热闹下。”
“要得,要得,到时候,我来帮你的忙。”
“那肯定是少不得你的哟。”周婆婆眼睛看着周兴富拿着钉锤钉钉子,嘴里说道,“自从日本鬼子来轰炸,就没有高兴过一天,心头天天都烦,天天都怄,闹热一下,就当是去一下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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