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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棋王》 | 第十二章 越陷越深

发布日期:2020-05-09 12:00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就在大毛子把钱花得一分不剩,又要靠借债度日的时候,高胖子如约出现了。

“大毛子,小胡子又来约毛超峰下棋了。”高胖子也不避讳,“这次下棋的是小胡子的朋友,他的棋技只在小胡子之上。”

大毛子有心拒绝,却张不开嘴。

高胖子一看大毛子的表情,就猜出了八九不离十,极力怂恿:“大毛子,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放着这样的好事不去做。一来,毛超峰锻炼了棋技;二来,你又有了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高胖子一阵忽悠,大毛子就没了主意:“好吧,我跟毛超峰说说。”

大毛子用“复制”“粘贴”的办法,一字不落地把高胖子的话转给了毛超峰。当然,涉及的秘密却一字没提。

“我们再去看看,如果那个人的棋技不如小胡子,我们就不去了。”大毛子说的是实话。

毛超峰确实想下棋,可不能去马路上下棋了。说不定就在他下棋时,毛老妈又出现了。下棋是小事儿,可被毛老妈发现却是大事儿,惹毛老妈伤心更是大事儿中的大事儿。在家里下,他又没有对手。最近一段时间,毛超峰没有下棋,手都痒痒了。他爽快地答应了。

与毛超峰下棋的是小胡子的一个朋友——朱仁。

“我听胡哥说了,这孩子棋技不一般,一直找机会与孩子见见面,”朱仁说话得体,态度诚恳,“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高胖子和大毛子赔着笑脸,与朱仁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毛超峰表情兴奋,目光一直落在棋室,好像双方正在厮杀。

毛超峰的一举一动,小胡子全看在眼里。小胡子早就注意到毛超峰下棋与不下棋迥然不同的表现,精力集中,任何事情都干扰不了他。小胡子算是开眼界了,象棋马路上还有这样的人,而这个人又恰恰与大毛子有着最亲近的关系。毛超峰符合他的条件:棋技好;下棋时全身心地投入。

这个人他要定了!

毛超峰越急于下棋,小胡子越不着急。

后来,连高胖子都坐不住了,嚷嚷着让毛超峰下棋。

朱仁出手不凡,三招过后,毛超峰就感觉出来了。朱仁看似彬彬有礼,可一旦下起棋来,就像冲锋陷阵的战士,在密集的炮火中左躲右闪,一会儿奋不顾身地直捣对方的老巢;一会儿又迂回背后,给对方致命一击。毛超峰也不含糊,自从与老张下完棋后,再也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下棋了,使出浑身解数,频频出招,迎战朱仁。

朱仁的进攻激起了毛超峰的斗志,棋技超水平发挥,精神始终处在亢奋中。毛超峰分明有着不同的感受:与高胖子等人下棋,感受到的是虚张声势与不堪一击;与老张下棋,感受更多的是丰富的经验和深谋远略的世故;与朱仁下棋,感受更多的是勇气与激情。

两个人无论在棋技和棋风上,都是那么的相似。

两人精彩的表演惹得小胡子不停地叫好,“好,太精彩了”,“这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小胡子就像解说员,一边品头论足地观棋,一边不断地发表见解。

高胖子和大毛子无法体会出两人的棋技是如何的精彩,只不过这一局下得十分耗时,一个小时过去了,棋局仍不明朗。

两人的酣战激烈地胶在一起,此时,他们拼的不仅是智力,还有耐力,半天不动一下棋子。

高胖子和大毛子看不下去了。此时,大毛子想的更多的是那五十元钱,看来,这次输赢不定。不过,他挺高兴的,毕竟锻炼了毛超峰,一石二鸟,值!

大毛子心里乐,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小胡子看出高胖子和大毛子坐不住,冲两人一招手:“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看。”

大毛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发现朱仁正认真打量毛超峰,眼神分明有些不对劲儿,给人一种不友好的感觉,他心里“咯噔”一下。

“我输了!这小兄弟的棋技果然在我之上。”朱仁发自内心,“小弟弟,你累不累?要不要我们再下一盘?”

毛超峰点头同意。

两人又杀到一处。不知是朱仁畏惧了毛超峰,还是朱仁的棋技确实不如毛超峰,很快输掉了第二局。

朱仁有些挂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话也少了,一脸难堪。

大毛子憋不住地想乐,下棋人好像都是一个德行,输棋就不高兴。

“再来,再来……”朱仁嘴里嘟嘟囔囔的。

两人又下了第三局。朱仁输了第三局。

“算了,算了,今天就到此。”小胡子制止朱仁,“往后有的是时间。只要毛超峰有时间,就来陪你下棋。”

小胡子说到这儿,转向毛超峰:“是不是,毛超峰?”

毛超峰没有说话,大眼皮耷拉着,脸无表情,与刚才下棋时完全两样。

大毛子有些难堪,替毛超峰答道:“好说,只要兄弟想下棋,就来找毛超峰。”

大毛子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向来看淡钱财。否则,他不可能全身心扑在一事无成的象棋事业上。他之所以这样说,一是有替毛超峰道歉的意思;二是报答小胡子。小胡子对他和毛超峰不薄,好吃好喝好招待,还奉上钞票,总感觉过意不去。

一路上,毛超峰始终没有说话。倒是大毛子和高胖子有说有笑的,有几次了,两人差点儿说走了嘴。

“毛超峰,人家那样对待你,你为什么不高兴啊?”高胖子走了,大毛子忍不住批评毛超峰,“你没有礼貌。”

“我感觉不对劲儿。”毛超峰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毛子怪怪地看着毛超峰,不知毛超峰这话从何说起。再说,他一直在现场,没有发现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毛超峰慢吞吞地说:“朱仁棋技很好,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输给我了,好像棋技一下子就消失了,结果越下越糟。这是不正常的!”

大毛子并没有往心里去。

大毛子赢了钱,应该说是毛超峰赢了钱,心里丝毫没有愧疚。通过下棋,毛超峰既能提高棋技,又劳有所得,他用得也就心安理得了。大毛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丧失了最初的警惕。

大毛子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隔上一段时间,高胖子就来找大毛子,无非是又有人要与毛超峰下棋。当然是不能白下的,讲好条件了。

大毛子也不推辞。这一段时间没有人来下棋,毛超峰强烈要求下棋。作为超级臭棋篓子,他有着深刻的体会,不下棋,寝食不安。更重要的一点,他又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小胡子那帮人好像给他掐算好了时间,一旦毛超峰想下棋,大毛子想用钱时,高胖子准会第一时间出现。

与毛超峰下棋的人总在变,可不变的是毛超峰总能赢。有时赢得轻松明了,有时赢得困难重重,可终究还是一个赢。

每次从小胡子那里回来,大毛子神采飞扬,腰板挺得笔直,迈着方步,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与大毛子的精神焕发相比,毛超峰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着头,目不斜视。毛超峰越来越讨厌这种下棋了,他们下棋特别假,心思不在下棋上,而是以下棋为幌子,好像背后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毛超峰跟大毛子提起过,他说得东一句,西一句,大毛子也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没有当回事儿。

不幸很快被毛超峰证实了。

今天,高胖子又来找大毛子。大毛子眼巴巴地盼着高胖子出现,囊中羞涩,又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了。毛超峰不情愿,架不住两个大人一再蛊惑,同意了。

这次,去的不是小胡子家,而是小胡子的朋友老刀家。

老刀一脸横肉,目露凶光。前胸、后背、胳膊上有纹身。大毛子心里直埋怨小胡子,这样的人怎么能与毛超峰下棋呢?大毛子凭感觉还知道,“老刀”是这个人的外号,一定是在江湖上混的。

老刀说他下棋有一个毛病,不喜欢人围观,麻烦几个人到另一个房间,他与毛超峰好好下一番。

老刀不由分说,关上了门。

这一刻,大毛子心无缘由地怦怦直跳,看了一眼老刀,又看了一眼毛超峰,不安地走了出来。

几个人谁也不说话,偶尔从里间屋里传来棋子的响声。在大毛子听来,却格外的刺耳。“啪”,又传来一声脆响,大毛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感觉那仿佛不是下棋声,而是手掌掴脸声。

突然,从房间里传来毛超峰的争执声。大毛子一听,一步蹿了进去。

只见毛超峰两眼瞪得溜圆,脸色通红,用手指着棋盘。

“你明明偷换了棋子。从这一招往回算,你第二招出了车,吃掉了我的马。我用卒吃掉了你的车。”毛超峰声音清晰,一丝不乱,“第三招……第四招……”

除了大毛子以外,几个人都惊呆了。毛超峰不仅棋技超人,而且记忆力惊人,竟然一步不差地记着双方走过的每一步。

老刀被毛超峰揭了底儿,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笑呵呵地看着毛超峰,好像鼓励毛超峰说下去。

“还有,你这一招明明将不了我。你原来的马在这个位置,你趁我不注意,稍稍改变马所处的位置。”毛超峰一板一眼地说,“你又暗中做了手脚。”

老刀还是不说话,笑着看毛超峰。

大毛子一下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像这种事儿在象棋马路上时常发生,千万不能当真,一当真就要坏事儿。

“毛超峰,不要乱说!”大毛子赶紧跑过去。

老刀突然转向大毛子,冷着脸,一步步逼向大毛子。大毛子愣住了,老刀一伸手抓住大毛子的衣服领子。

“哎,你要干什么?”大毛子壮着胆子问。

“干什么?”老刀两道凶光盯着大毛子,“把赢我们的钱退回来。”

“什么钱?”大毛子一时没有听清,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你们说好的吗,高胖子……”

高胖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前前后后赢了我们两千元钱,”老刀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你要一分不少地还给我们。”

大毛子心里一沉,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毛超峰一直冷眼打量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似乎这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或是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毛超峰的沉着与冷静令小胡子暗暗吃惊。

大毛子还想理论,可他知道遇到无赖了,不把钱还上,什么也说不清。

“我还你们的钱!”大毛子拉起毛超峰就走。

老刀一下插在两人中间:“钱还上了,再领人。”

“你拿毛超峰当人质。”大毛子怒眼圆睁。

“别说得那么难听!”老刀不温不火,“放心吧,我暂时替你照顾着他。”

大毛子想发火,想硬拼,可看看屋里几个人,各个如凶神恶煞,大毛子的勇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了一眼毛超峰,走了。

毛超峰平静地看着远去的大毛子,目光落到棋盘上。

大毛子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大半天过去了,兜里仍空空如也,想想被困的毛超峰,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上。

大毛子刚爬起来,与匆匆而过的人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毛子倒霉透了,走路都有人撞他。大毛子刚要发火,一看来人,却发不出火来。

作者:许廷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