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和郑雯听见老人招呼,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那老人,容色朗润,头发虽然稀疏,丝毫未见斑白。两道长入鬓角的浓眉,颇为称奇。看那眼神,那身板,不过六十多岁样子,瘦而不弱,干练有力;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蓝布褂子,脸上露出宁静的笑容。
这么一位年纪不太大的山里老农,就是七星老人?“比兹卡”的大师?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与他们的心理预期反差极大。而李虎心里更多了一层疑惑,他觉得那老人的笑容非常熟悉,熟悉得仿佛在心底呼之欲出,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李虎看着老人,迟惑地问:“我们要找一位七星老人,您是……?”
老人望着两位愣神儿的年轻人,也不回答,从茅屋旁走过来,笑着招呼说:“愣着做啥?快放下东西,先喝点水再说。”
茶桌上早已摆放着一只陶壶和几个土碗。
李虎问:“您——就是七星老人?!”
老人仍不回答,只是呵呵笑着。望望李虎,又望望郑雯,说:“女娃子,你叫郑雯,从巫溪那边过来的,是吧?”
郑雯刚刚在一只木凳上坐,听闻此言,惊诧得站起来身来,结结巴巴说道:“您……您怎么知道我的?”
老人面色肃穆地说:“是从你姑父那儿知道的。”
听到“姑父”二字,郑雯心中一沉。但她并未表现出来,疑惑地说:“姑父说,他并没有见过您……七星老人。”
“是的。”老人露出悲戚的表情,沉重地说,“原本以为不久就会见面的,哪知他……突然间就去了!”
郑雯听了这话更为诧异:“您,您知道他已经……?”
老人点点头,指指旁边的木凳,平静地说:“来,闺女,别站着了!你接连痛失亲人,在悲伤之中奔波劳累,还能来到山上,也太不容易了!不过,此前种种际遇,皆是为此而来。命运所系,谁也没法逆转!所以,你得想开些,生死之间,原本一线相隔,什么时候越过那道阴阳线,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生无所谓欢,死无所谓悲;平平而来,淡淡而去;生生死死,来来去去。死者已经安息,生者还需努力。想通了,原也平常。来!坐下,我给你调理调理。”
老人平平缓缓说的一席话,竟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仿佛一只温暖的熨斗,将郑雯那颗被悲伤揉皱搓乱了的心,熨得妥帖舒展了,让她感到心中一片宁静,不禁依言坐下。
老人站在她身后,伸出双掌,一掌罩在她的头顶,一掌对准她的背心,闭目运功。忽又睁眼问道:“你练过瑜伽?”
郑雯说:“读大学就开始练,有五六年了,没多大进展。”
“已经有相当基础了。”老人说,“现在,你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老人复又闭上眼睛,伸出的手掌青筋毕现,脸上红光更盛了。
郑雯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太虚。开始,她尚隐隐约约感觉到,全身温温润润、飘飘荡荡,如沐春风,如浴温泉。渐渐地,进入忘我之境,融入大化之中,无知无觉……
李虎站在一旁,看着老人运功的姿态,那飘起的头发,鼓荡的衣衫,还有那渊渟岳峙的姿态,渐渐与心中一个熟悉的形象契合重叠。他猛然想起,惊异得张大了嘴,脸色突然惨白,像被人抽去了血液。先是感觉全身一片冰凉,渐渐地,血液沸腾起来,一颗心“咚咚”直跳,脸也涨红了,几欲脱口呼出。
此时,老人已为郑雯调理完毕。他睁开眼睛,看见李虎表情,笑着说:“好你个虎子,总算认出我了?”
李虎颤抖着声音,激动地说:“你是漆大大!”
老人呵呵大笑:“是啊!二十年了,你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我呢,也不是原来的模样。要不是知道你们要来,乍一看见,我还真是认不出来。”
声音和笑容,都是熟悉的,李虎再不怀疑,只是仍不明白:“你原来一头白发,看上去要比现在老好多。二十年过去,倒是返老还童了?”
“返老还童,那不成神仙了?我不过是占了这块远离尘嚣的风水宝地,又略知一点养生之道罢了。”
“二十年来,你就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
“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特别是你刚走那段时间,我天天去那小屋,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听到点动静就以为是你回来了。”李虎说着,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呵呵,缘来缘去,这不又见面了?!”
郑雯渐渐醒来,恍若隔世,睁着一双大眼听着他们对答,迷惑不解地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李虎兴奋地说:“知道么?他就是漆大大!在我十岁那年,爷爷刚去世不久,漆大大来到我们镇上,开始教我练功,一教两年,然后又不辞而别。二十年了,今天总算又见面了。原来,漆大大就是七星老人!”
(作者:周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