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石芦河这个名字,李虎油然生出一股亲切之情。他兴奋地说:“但我们一直叫它长滩河!这可是我家乡的河流,是我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
郑雯笑笑说:“哦,我倒忘了。你曾经说过,你是在故陵出生的。”
李虎说:“我所有童年的记忆,都留在那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上了。等会儿快艇就要从那里经过,如今库区搬迁,恐怕已是面目全非了!”
“这就叫沧海桑田吧!”
“呵呵,这是人力对大自然的强行改变,是福是祸还很难预料啊!你刚才说到哪了?‘一尿流三县’的龙关口?”
“龙关口峡,是齐岳山东北沿的一个穿切口,也是齐岳山除瞿塘峡外的第二个切口。它的深度超过千米,而底部不过几十米宽,逼仄幽深,堪称远古地理奇观,数十万年来,就这样深藏于深山之中,悄然流淌,不为世人所知。龙关口峡呈东西走向,完全切穿了高达1500~1600余米、跨度达几十公里的南北长竖岭齐岳山,河谷深切的程度竟然超过了三峡,小小的石芦河水流量有限,显然是不可能单独完成这一伟业的。所以,我父亲猜测,在两三千年前,长江与清江的连接通道不只是大溪,应该也包括石芦河。而且,这两条河与清江的通道很可能都是龙关口峡!当地人曾告诉父亲说,龙关口峡的海拔只有180米。也就是说,一旦三峡堵塞,这里是很容易被长江水倒灌而入的。”
“只有180米?那三峡水库蓄水175米后,就接近这个海拔了。”
“是啊!大溪和石芦河,这是两条十分奇特的倒流河,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处这样的地理奇观。当三峡壅塞,长江水位上涨时,大溪、石芦河就南向而流,连通清江;当三峡疏通,长江水位下降时,它们又与清江分隔,转向北流。龙关口峡,就是长江与清江连通的关键穴口,是当初巴人南北转进的秘密通道。”
李虎的思维被郑雯的一番话带进了一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远古时代,对时间的概念一下增大了不知多少倍。他说:“按你所说,巴人在三峡地区活动的时间不过是三四千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长江早已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了。三峡不再壅堵,大溪与石芦河也就不会倒流,又如何能成为巴人南北转进的秘密通道?”
郑雯含笑望望李虎,反而提出一个问题:“古人对祖国大地有一个形象的称呼:九州!你知道九州的来历么?”
李虎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
“远古时候,东部中国大多是一片古海,而西面的四川盆地也是一个庞大的‘地中海’,我们今天见到的一系列山脉山脊,在那时候就是一连串浮于海面的山脉洲岛。上古时候,有九块较大的陆地浮于水面,这就是中国被称为九州的由来。”
说到这里,郑雯又提出一个问题:“还有,成都平原和两湖平原又是如何形成的?你知不知道?”
李虎仍是摇头。
郑雯笑着朗诵出一段诗歌:
……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
然后说:“这诗,你不会陌生吧?”
李虎笑着说:“李白《蜀道难》,这我在中学就背熟了的。可‘蜀道难’与成都平原的形成又有什么关系?”
“诗中‘六龙回日之高标’指的是露出水面的高山,‘冲波逆折之回川’则描绘的是蜀水出路受阻的画面。这些,都说明远古时期的蜀国,经常是一片汪洋,处于水淹状态,被人称作‘地中海’,又叫‘巴蜀海’。直到东部大海退却,西面的巴蜀海才开始东出,在今天的两湖一带形成大片沼泽,造就了云梦古泽。三峡通的时候,四川盆地慢慢就干了,而两湖平原就成了湖泊和沼泽;三峡不通的时候呢,四川盆地又变成湖沼,东边的两湖平原渐渐由湖变沼泽再成陆地。就这样周而复始,不断循环,造就了天府之国与两湖平原丰沃富庶的冲积土壤。”
“这么说来,”李虎说,“天府之国与两湖平原的形成,就是三峡壅堵的功劳了?”
“虽说是功劳,可给当时的人民不知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大禹治水的首要功绩,就是凿通三峡,所以被人们记颂至今。据史书记载,蜀国望帝立巴人鳖灵为相。那时候,巫山峡壅堵,蜀水不流,望帝派鳖灵凿巫峡通水,蜀得陆处。因为此功劳,望帝将王位禅让给鳖灵,国号开明,这就是蜀国开明王朝的由来。实际上,大禹治水之后,古史上有记载的三峡崩山断流,从而使川江和四川盆地遭淹的事情还发生过多次。正因为巴人擅长舟楫,三峡壅塞反而为他们带来了诸多便利,让他们得以北上西进,扩充自己的版图。”
李虎望着在瞿塘峡高壁夹峙的深谷中咆哮奔腾的江水,想象着先祖们驾着独木舟在急流险滩上引吭放歌的惊险场面,深深为他们的英雄气概所折服。
(作者:周茂全)